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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略知一二的成都街巷》

新东门内外（下）

接着我们说东安街：以新东门为起点，跨出城墙即东安街。与东安街相交的口子有三个，即迎曦街、东安北街和东安北左街。

第一个口子是迎曦街。迎曦街街口右侧有一家理发铺，该铺子半在屋里，半在屋外，我和我的哥哥曾在这里理发，在那个年月，理发是用手推子，推子在头上咔嚓咔嚓地移动，那种感觉，与现在电推子嗡嗡嗡地移动大不相同。

迎曦街左侧是一排宽屋檐铺板房。当时的铺板房都有屋檐，但屋檐一般宽不过三尺，一般而言，屋檐当作人行道使用，有时也是街邻们交往的地方，邻居们闲暇之时，大家就坐在屋檐下抽烟啖茶，摆闲龙门阵，所以屋檐下常有小椅小凳，小街小巷尤其如此。迎曦街是小街，但这排房子（约七八间）的屋檐却宽达五六尺，并且屋檐下干干净净，难见椅子凳子之类的物件，可是到了旁晚，这里却停放了好几辆架架车，有硬圈的，也有胶胎的，只见车主们相互说笑着，有的给车轴上油，有的给车胎加气。原来，在迎曦街的住户中，有好几家是搬运行业的，当时搞搬运，架架车是主要工具，于是这排宽屋檐就成了架架车的停车场。搬运工作虽说苦累，但收入较高，当时如果有辆架架车，一家人的生活就基本无虑了，所以那时市井上有“七十二行，架架车为王”的说法。记得流沙河先生有一段回忆，说他解放前在报刊上见过一幅漫画，画的是在一家饭店，戴眼镜的小办事员拈着豆芽自云：“豆芽有营养”，而旁边的人力车车夫却笑喊：“来一个盐煎肉！”流沙河被监督改造的时候，回想起这幅漫画，不由产生出“拉自己的街车，不当右派，多快乐啊”的感慨。可见，即使是在解放前，拉车夫也并非是“穷得来烧虱子”的人，更何况解放后百业振兴，运输业空前繁忙之时。

迎曦街的居民，除了“架架车驾驶员”，还有养牛的，喂吐绶鸡的，提着竹篮做小生意的等等，此外还有一座“地母庙”，地母庙是道姑庵，有两间房屋一个小院，内住一老一少两个道姑。

因为迎曦街就在城墙脚下，靠城墙那边的住户，其后屋直抵城墙，于是有的住户就在城墙上凿墙挖洞，以此来扩大自家的使用空间。据说，凿城墙而得的洞窟冬暖夏凉，用于储物非常不错，这是城墙在最后退场之前，带给有缘人家的一份额外恩惠。

第二个口子是东安北街。这个口子左右两边都有铺子，右手是一家糖果店，左手是一家茶铺，茶铺隔壁为公厕，过公厕再往前即成都烟厂。如果不进东安北街，而是沿大路走，那么路在这里北拐，形成一个弯道，靠府河那侧是一排铺板房，其房前屋后常晾着深绿、土黄、或绛红色的佛香，原来这里有一个制香生产组。走过制香生产组，就可以看见府河，就可以上新东门大桥。新东门大桥另一端是天祥寺街，这又是一个“抵拢倒拐”的丁字口，东安街到此结束。

对那家茶铺要再说几句：该茶铺名叫“东安茶社”，因为东安街从茶铺处开始北拐，所以茶铺门口有片空坝，如果在这里不沿大路拐弯，而是顺茶铺直走，那么过茶铺之后，再有三四间门面，同样也抵达府河，那里有棵枝繁叶茂的泡桐树，在泡桐树下游不远，有一段短短的河岔，可能是码头遗址，也可能是某条小河与府河的交汇口，我等外行无法分辨。至于茶铺门前的那片空坝，则为茶铺扩大营业面积提供了条件，生意旺的时候，茶客自己都会把茶桌摆到空坝上去。

第三个口子是东安北左街，这个口子基本与东安北街口子相对。东安北左街只有为数不多几家住戸，过往行人常常对其熟视无睹。东安北左街的后端与东安北右街合为一体，所以很多人对这两条街左右不分。在新东门一带，东安北左、北右街“资历”最浅，是大跃进以后才有的，这里原是一片荒地，靠城墙那边是渣滓坝，只要是晴天，就会有人在这里筛制“颗粒肥料”——当时包括东安北右街城墙边和东安北街成都烟厂对面，都曾是渣滓坝，或者说是简易的垃圾处理场，那时的生活垃圾多为有机物，收集来的垃圾在渣滓坝堆成堆，然后用泥土抹封让其发酵，过一段时间开封过筛，把少量不腐的无机物分离出来，其余的当作肥料销往农村，因为筛出来的肥料为颗粒状，所以被称为“颗粒肥料”——而靠府河那边有一条堑壕：据有关资料，1917年的时候，驻成都的滇军、黔军与川军大战，这里是主战场之一，堑壕几被尸体填平。到五十年代中后期，堑壕里长满了杂草和灌木，还有一些无主的瓜苗菜秧，如油菜南瓜之类，但因为无人打理，所以总是有花无果，我们那会儿喂“叫姑姑”，有时就来这里採摘无主的南瓜花。后来填了堑壕，迁了垃圾场，逐步修建了房屋，这才成为街道。东安北右街沿府河可达二号桥，在其尾端有一家喷漆厂。此街现已被纳入东安北路。

作为城门，一般来说，进城可达核心市区，出城可通重要郊镇，如老东门即是如此。但新东门却不同，其沟通城内城外的两条街道，本应是内畅外展的通衢，但实际却两头受限，进城方向的武成大街被天涯石北街堵断，出城方向的东安街被天祥寺街终止，所以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当时的新东门，既不通达城心，也不抵接郊镇，其辐射范围比较有限。但即便如此，退回去一个甲子，新东门仍是城东方向一个较为重要、较为知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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