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纪实回忆]我的知青岁月片断（五）参加知青会

                            参　加　知　青　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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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下午，我接到了公社今天召开知青会的通知。
    公社召开知青会，是不定时和无规律的。少则三、五月一次，多则一年也难得开上一次。参加知青会，是所有的知青们共同盼望和向往的事。一来队里按一个劳动日（１０分）记一天的工分；二来知青之间也趁此聚聚、沟通沟通。当然，更重要的是可以吃到一顿免费的午餐，打一次“牙祭”１，这在物资匮乏，凭票供应的年代；这对缺乏经济来源，油荤严重不足的知青们，无疑是一件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睡到九点钟，我才伸着懒腰，打着呵欠从床上爬起来。下乡以来，每天都是迎着太阳出，戴着月儿回，睡眠严重不足，好不容易才遇上这种“十年难逢一闰”的机会，我当然不愿、更不会轻易放过。
    漱洗、升火、做饭……
    一碗面条送下肚后，我出发了。
    开会的时间是十点。农村的会很难准时开起来，起码得推后半个小时左右，知青会更不例外。对知青们来说，开会的内容并不重要，中午的哪一顿饭才是最值得关心的事。
    到了开会时间，才来了稀稀拉拉的１０多个知青，还不到全部知青的三分之一。会迟迟开不起来，来的知青几乎都聚在公社礼堂里看打乒乓球。
    表演的主角是理着平头，长得脸方面黄，个头不高的公社武装部的骆部长。能打乒乓球的知青轮番上场，都被他三下五除二地斩于马下。
    “你们知青中还有凶２的没有？都上来。”骆部长嫌对手太弱，意犹未尽，发出挑战。
    “大家看我的。”知青褚成兴，大声应战，接过球拍与骆部长战了起来。
    褚成兴是一名成都知青，已经下放了５、６年，由于他言语诙谐，巧舌如簧，讽刺挖苦成性和爱提虚劲３，生产队、大队、公社干部都对他头疼不已，却又毫无办法，因而每次招工、参军也总是和他无缘。
    经历一番顽强抵抗后，褚成兴仍然败下阵来。
    “嗨，好久不打手生了。凭我当年的水平，你肯定不是我的对手。”褚成兴提了提虚劲，然后又小声地咕哝了句，“这虾子４硬是有点厉害！”
    “你就爱提劲打靶５！你那臭球能赢我！我看你是鸭子死了光是嘴壳壳硬！”骆部长一脸不屑，接着环顾四周，得意洋洋地说：“我看你们知青打球的技术太差，水平不行，没有一个是我的对手”！
    “部长，我来向你学习学习。”面对得意忘形，趾高气扬，大言不惭的骆部长，年青人的争强好胜，不计后果的特点终于让我按捺不住。没想到我的一时逞勇，竟为日后埋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祸根。
    正要散去的知青们见有好戏可看，又纷纷地围拢来，褚成兴更是在一旁为我呐喊助威。
    在学校读书时，我的爱好就是打乒乓球。初中开运动会时，我拿了全校的乒乓球冠军；高中时，我是学校的乒乓球校队代表之一。我已经暗中观察了骆部长打球的风格、发球的特点、扣球的线路，他的水平虽然不差，但我要战胜他还不是坛子里头捉乌龟——手到擒来的事。
    每局１１分，每人轮换发５个球。在知己知彼的情况下，我象秋风扫落叶似的打了他一个１１：４，围观的知青们见我为他们争了光，都开心地嚷了起来。
    此时，骆部长的额上已布满了密集的汗珠，他脱掉了外衣，露出鲜红耀眼的运动衫，提议再打一局。
    第二局里，他对我的打法有了一定的了解，但对我声东击西的发球线路和侧旋、上旋、下旋、转与不转的变换发球以及势大力沉、刁钻的斜线扣杀，防不胜防，很快又以６：１１再丢一局。
    骆部长满脸胀得通红，心里雪亮，再打下去，仍是孔夫子搬家——尽是输（书），不打呢，面子又放不下。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公社邮递员进来通知开会了，于是他顺坡下驴，“好，你们先去开会。我前边打的太累，劲都用完了。下次肯定赢你”。
    开会的地点在公社学习室。面积大约有１０——２０个平方米，室内摆放着几排木制桌椅，陈旧的墙壁上贴着一些伟人语录和流行的宣传画。
    会议由分管知青的公社竹副书记主持。此人约５０岁的年龄，目光阴冷，马脸上缀着几粒细小的麻子，下唇上长着几根稀疏的虾米胡须。因他作报告、发言、讲话，总爱在语句末带着一个“喔”字，大家都在暗地里叫他“喔书记”。
    “喔书记”皱着眉，看了看为数不多的知青，清了清嗓子，干咳两声，说起了开场白。
    “今天到会的知青不多，很不象话喔。简直是无组织、无纪律性喔。我们要对迟到和缺席的人员进行统计，告诉生产队，不得记工分喔。现在我开始点名喔。”
    被点着名的知青，因慵懒而显得有气无力地应答着。
    “褚成兴......”
    “在……这……塔……”，褚成兴学着当地社员的口音，拉长了声调大声回答，他那滑稽的神态引得我们忍俊不禁，捧腹大笑。
    “喔书记”的马脸显得更长了，他的嘴唇翕动着，细麻子急速地颤动起来，“你装什么怪？你就不能好好地回答？喔！”
    褚成兴一副可怜相，“书记，你冤枉我了，我咋敢装怪。我是牢记你的教导，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向贫下中农学习呢！”
    “喔书记”脸都气青了，“年纪青青的，就不晓得学好喔。”
    “书记，你这话是给毛主席唱反调！毛爷爷说‘人民群众的语言丰富、生动、形象’，我怎么是不学好呢？”
    “喔书记”的脸由青转红，恶狠狠的盯了褚成兴一眼，“你是茅厮６头的青缸石７又臭又硬，别太狂了，有你哭的时候喔”。
    褚成兴有恃无恐，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书记，你别动不动就拿招工、参军来吓人，我已经作好了‘八年抗战’的准备。我的老把子８很快就要退休了，接班是硬政策，你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到时你就是自来水开关——求法９（球阀）了”！
    平日里，知青们都对这个擅弄权术、心胸狭窄、报复心强的分管知青的副书记没有好感，但因涉及到个人今后的前途、命运，又不得不对他敷衍应付，委曲求全。而那些被他在招工、参军时死死卡住不放的知青，对他则是恨之入骨。现在看见他出洋相，大家的心里都泛起了无比的快意。
    开场白唱不下去，“喔书记”只得匆匆地进行下一个节目,即:转入会议的主题：读报纸、学文件。
    报纸还没读到一半，又传来了哄笑、喧哗声。
    原来，这是褚成兴故意将屁憋住，然后用力一挣，发出“乓”的一声巨响所产生的轰动效应。看着我们一手捂着嘴和鼻，一手不停的扇，褚成兴挤眉弄眼，一脸的得意。
    “喔书记”又气又恨地挥动着报纸，几根虾米胡须不停地上下颤动，“你的牌子１０硬是多！一点也不自觉，喔。一个老鼠屎打烂一锅汤，你就不能忍忍喔”。
    “书记啊，我也是和尚的脑壳１１没法（发）。忍了半天，忍不住哇！为了赶开会，早饭都没吃，肚子闹罢工、提意见。你批评得对，我无组织、无纪律性，下次放屁前，一定先向你请示、汇报，获得批准喔！”
    我们被褚成兴说话的语气、神态逗得前仰后合，开怀大笑。“喔书记”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继续进行他的“重要议程”。
    冗长的报纸读完，枯燥的文件学习开始。参会的知青们都流露出一种不胜其烦的表情，或倚或靠，斜倚后仰，姿态各异。有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的托腮沉思，目光迷离；有的闭目养神，状似假寐；有的伏在桌上，流着涎水，发出鼾声。褚成兴则昂着头，一边悠闲地吐着烟圈，一边低声地哼着改了词的“样板戏”：
　　　　　                盼星星盼月亮
　　　　　                只盼着开饭的钟声快快响
　　　　　                只盼着回锅肉早点来到我身旁
　　　　　                ……
    歌声使我的肠胃蠕动开始加速，歌声象催眠曲令我昏昏欲睡。“喔书记”念的文件内容，我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当当当……”，公社开午饭的钟声，终于在期待中响了起来。“喔书记”抬腕看了看表，收起了文件。
    我们的精神陡地亢奋起来，欢呼着涌出会议室，拿碗抢筷，抢占有利位置。顿时，“叮叮当当”的筷碗敲击声不绝于耳，而此时突然冒出的１０多个知青和我们汇合在一起，使公社饭堂变得象赶场一样拥挤、喧哗、嘈杂起来。
    二十多个知青将两张大圆桌团团围住（公社干部单独打饭菜），一张桌三样菜：一斗碗蒜苗回锅肉，一大盘芹菜肉丝，一大盆红白萝卜汤。哦，还有附加的一碟胡豆瓣。
    饭菜上桌，人声渐渐地弱了下来。我和早已饿急了的知青们舞动筷子，埋头苦干。那一副“筷子拈倒，嘴里含倒，眼里盯倒，心头想倒”，筷子你来我往，两腮不停地凹凸，喉管不断地起伏的饕餮众生相，至今仍清晰浮现，历历在目，终生难忘。
    这是我当知青以来，吃得最好、最快、最开心的一顿饭！我真希望这样的知青会能多开、常开、年年开、、月月开、天天开！可惜“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以后就再也没开过知青会了！
    美好、甜蜜、幸福的时光，总在短暂的瞬间。因为短暂，才使人趋之若骛，才显得弥足珍贵而令人难忘和留恋！

                                 二００六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十二月一日　稿、改
注释：
    1.打牙祭：吃肉。
    2.凶：厉害。
    3.提虚劲：当时的成都方言，吹牛、说大话。
    4.虾子：当时的成都方言，骂人的话，含有轻蔑之意。
    5.提劲打靶：同３.解。
    6.茅厮：茅坑、厕所。
    7.青缸石：青色鹅卵石。
    8.老把子：成都知青对自己父亲的称呼。
    9.求法：无法、没有办法。
   10.牌子：名堂、花样。
   11.脑壳：脑袋、头。

附:歌曲《蓝莲花》 歌曲：蓝莲花  歌手：许巍  专辑：时光-漫步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你对自由的向往
                               天马行空的生涯
                               你的心了无牵挂

                               穿过幽暗的岁月
                               也曾感到彷徨
                               当你低头的瞬间
                               才发觉脚下的路

                               心中那自由的世界
                               如此的清澈高远
                               盛开着永不凋零
                               蓝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