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我的知青岁月片断（八）参军梦破灭
热度 1已有 2446 次阅读2007-1-5 01:29
|个人分类:纪实回忆
参 军 梦 破 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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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征兵”的消息，象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公社的每一个生产队。
对于知青们来说，离开农村、改变命运的途径不外乎有以下几条：参军、推荐读书、招工和接班。与招工、接班、推荐读书相比，参军的条件、要求无疑要严格得多。不仅名额有限，下乡要满两年，身体要健康，而且政治表现要好，特别是要过得了政治审查关。在进入体检关、政审关之前，如是没有生产队的推荐和大队审查的同意，那就甭想进入体检关，更别想进入下一关——政审关了！
对我而言，父母离退休还有10多年的时间，推荐上大学的机会很小，比较现实的也就只有参军和招工这两条路可走。参军，当一名光荣的人民解放军战士，是我从小梦寐以求和向往的事。虽然，参军的要求很严，尤其是在政审上我能不能过关还是一个未知数，但我相信周恩来总理说的“出身不由己，道路任选择”这句话。况且，行不行，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
这天傍晚，我来到队长家。还没开口，队长便对我说：“你来得正合适，我正当要找你。这次招兵，你符合条件，队上已经推荐了你，大队也同意了，下一步就全靠你自己了。哦，差点忘记给你说，明天上午九点，在公社进行体检”。
从队长的口中，我进一步知道了这次征兵的详细情况。这次征的兵种是高原兵，全公社有10几个名额，其中有1个知青名额，被推荐的另一名知青是和我一同插队下乡的同学。
晚上，我躺在床上，心潮起伏，浮想联翩，直到凌晨的二、三点钟才昏昏沉沉地入睡。
早上醒来，感觉头有些沉，两边的太阳穴发胀，但窗外的阳光却格外地温暖灿烂。
刚迈进公社大门，没走几步，就听见有人喊。
“小伙子，你是不是来体检的？”一个首长模样的解放军盯着我问。
“嗯。”我停住脚步，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在我的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你是知青？”
我又点了点头。
“好！不错！”他赞许地点了下头，然后又问：“你是什么文化？”
“高中。”
“有没有什么特长和爱好？”
“爱好文学，喜欢写作。”
首长的眼里掠过掩饰不住的喜悦，“好啊！我们部队正缺这方面的人才！我是负责这次接兵的，你就叫我陈参谋。这样吧，你先去体检，只要你的身体没问题，我就招了你这个兵”。
幸福突然来临，命运之神在不远处向我招手。
负责体检的是公社中心医院的两名医生，一名是公社武装部骆部长的亲叔伯妹妹——骆医生；另一名是与我的父母一起共过事、刚调来不久的陶叔叔——陶医生。体检主要由骆医生负责。
在我向陶叔叔打招呼时，骆医生有意无意地问了句，“陶医生，你们认识啊？”
“他的父母和我一起工作多年，我是看着他长大的。”陶叔叔解释说。
视力测试正常，听力测试合格，心肺检查过关……。剩下的就只有血压测量这关了。
我把衣袖用力朝上撸了撸，开始接受检查。
水银柱一个劲地往上窜，然后慢慢地开始回落。骆医生双眼紧盯着血压器，一副全神贯注的表情，我的心“咚、咚、咚”地跳过不停。
时间仿佛凝滞，在漫长的等待中，骆医生终于从耳朵上摘下了听诊器。她那严峻的表情，给我一种不祥的预感。
“血压高”，她冷冷地甩出这三个字，然后在体检表的“血压”一栏中填上：80/140mmhg。
仿佛晴天响起一声霹雳，我被震懵了，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不、不、不可能啊！我在队里干重活、累活一点反应都没有。骆医生，再帮我量一次行不？”
骆医生面无表情，“我已经测得很仔细了”。
我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陶叔叔。陶叔叔拿过血压器，戴上听诊器，骆医生狠狠地瞪了陶叔叔一眼。
测量完毕，陶叔叔听了听我的心肺和脉搏后问：“你感冒了？”
我点了点头。
“感冒、休息不好、心跳加速、情绪激动，血压偏高一点也属正常。”说到这儿，陶叔叔用商量的口吻对骆医生说：“你看能不能让他等一会儿，再测一下”。
骆医生显然很不满意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怀疑，她沉着脸，“我忙都忙不赢，那么多人，每个人都象他这样，我好久才能体检得完”。
陶叔叔见商量无效，偷偷地向我递了个眼色，并朝站在不远处的骆部长呶了呶嘴，要我找骆部长帮忙。
我向骆部长讲了全部情况，他的脸上露出一种幸灾乐祸的神情。
“你说的这件事，不求好整1。你晓得的，这次招的是高原兵，身体要求非屌严。血压高，医生说不行，我也没求得法2。况且，知青的名额也有限，既使你的身体过关，也还有其他关呢！这次不行，就下次吧！反正二天多得很的机会。”说到这儿，他顿了顿，“不走也好，不然以后我打乒乓就找不到对手了！”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我终于明白了那次开知青会因争强好胜所带来的直接后果。2：0的悬殊比分，让他大失面子，使他至今仍耿耿于怀。找他帮忙，我是烧香找错了庙门。
东方不亮西方亮。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找到了陈参谋。陈参谋找到骆部长、骆医生，他们三人在离我较远的地方嘀咕着，偶尔还看上我一眼。我就象一个押上法庭的囚犯，心中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合议”结束，陈参谋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小伙子，你先回去，我们再研究一下，有新的结果马上通知你。别灰心，回去继续好好干”。
陈参谋安慰的口吻和充满惋惜的眼神，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我：结果不可更改，一切都已经结束，我的参军梦彻底地破灭了！
此时的太阳，似乎格外地刺眼，让我有一种眩晕感。那透过树叶缝隙产生而变幻的一个个光环，就象一串串五彩斑烂的肥皂泡，在我的眼前恣意地飞舞着，然后接二连三地破灭了。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感觉不到一点温暖，我就象跌入冰窖，从头到脚冷透了。天地间的一切事物，突然在我的眼前变得黯然失色。
我拖着两条象灌了铅似的双腿，沿着河边的小路彳亍着，我的头似乎更重、更沉，整个人显得恍恍惚惚的。
不知用了多长的时间，我总算回到了我的窝。打开屋门，我象一滩泥似的软瘫在床上。我的两眼直瞪瞪地望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混沌和茫然。
没想到满怀希望的我,居然在体检的第一关就被淘汰!希望的大门刚对我打开,就迅速地关上了；命运之神刚要对我垂青,就被不幸惊跑了。哎，他们也太可恶了，连重测一次的机会都不给我，尤其是那骆部长更是小人一个。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就在眼前”，此话千真万确啊！
常言道：会怪怪自己，不会怪怪别人。谁让我逞一时之强，得罪了骆部长呢！怨谁呢？要怨就怨自己的身体不争气，早不感冒，迟不感冒，偏偏在节骨眼止感冒，关键时刻拉稀摆蛋！我是冬瓜皮做帽子——霉到顶了！命运啊，你为何如此作弄我，让我从希望的顶峰跌倒失望的深渊呢！参军梦的破灭，是好运的结束、还是厄运的开始呢！
渐渐地，天色变得晦暗起来，黑夜悄悄地包围了我的小屋。此刻，我的眼前漆黑一团，看不到一点未来的希望。如果有酒的话，我一定会酩酊大醉一场，将所有的烦恼、忧愁、悲伤全部遗忘。古人云：长歌当哭。我在心里反复地吟唱着那首熟悉的《南京知识青年之歌》：
……
随着太阳出
伴随着月儿回
沉重地修理地球（哪）
是我那神圣的职责
我的命运
啊——
用我的双手
绣红地球
赤遍宇宙
幸福的明天
相信吧
就一定会来到
“用我的双手”，真的能“绣红地球”、“赤遍宇宙”吗？！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幸福的明天”，真的“就一定会来到”吗？！我怎么也找不到满意的答案。
就在我心乱如麻之际，敲门声响了起来。
“云哥，你在不在啊？”芬子的声音传了进来。
“没关门，你自己进来吧。”我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
“这么黑，还不开灯啊！”她顺手拉亮了电灯，“哥，别呕了3，想开点，你是河里的水，迟早都是要流起走的，现在只是机会不到，暂时停留在这塔”。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显然，她已经知道了我体检没过关的事，我默然无语，心里难受极了。
“哥，你咋个这么迂4哦，不就是没当成兵嘛！那么多人去当兵，能走的也只是极少数。再说……”她怜惜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两眼盯着她，仿佛在催促，“你说下去啊”。
她迎着我的目光，鼓足了勇气，“条件比你好的都被刮落了，他们比你还呕得凶。你有啥子好呕的！你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更应该打直5腰杆！”
醍醐灌顶，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啊，征兵名额中，只招1名知青，而推荐的知青有2名，骆部长也作了暗示，既使我过得了体检关，也很难闯过政审关。况且，那名同学的政治条件和他的父亲与公社干部的特殊关系（曾经是上下级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都是我无法可比的，而且他与骆部长也有一层亲戚关系。我顶多也就是扮演一个“陪太子读书”、“为人作嫁”的角色而已！
是的，我是一个男人。男人，就得学会坚强，就得坦然面对一切磨难和不幸，就得用笑脸去迎接生活中的厄运。世间万物中，有阳必有阴，有正就有反；人生道路上，有起必有伏，有甜就有苦。连一点打击都承受不了的男人，会有出息吗！鹞鹰要炼硬它的翅膀，就得经受风雨的洗礼；人要长大成熟，就得经历曲折坎坷！
鲜花不是生活的全部，荆棘也不是生活的全部，参军更不是我生活的全部。“天生我材必有用”，“条条道路通长安”。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何愁没有一席之地！我何苦要庸人自扰，自甘沉沦呢！……
想到此，我的心中豁然开朗。我一骨碌地从床上翻了起来。
“哥，你要干啥呀？”芬子对我的举动惊讶不已。
“芬子，你说得对，哥是男人，真正的男人是不能被挫折击倒的。”
“哥，你想通了？真的没事了？”她的丹凤眼中放射出惊喜的光芒，她的脸上浮起了醉人的酒涡。
“嗯。一切已经过去，你就放心吧！”
我微笑着拉开屋门。公房的四周黑沉沉的，站在屋外，凛冽刺骨的雾气向我袭来，大团大团的浓雾笼罩着我。
夜越黑，黎明就来临得越快；雾再大，太阳一出就会消失殆尽。是啊，秋天过去，冬天来临，春天还会远吗！
2006年12月31日——2007年1月4日 稿 改
注释：
１.不求好整：不好办、难办。
２.没求得法：没有办法、无法。
３.别呕了：不要呕气。
４.迂：指脑子不开窍、转不过弯。
５.打直：挺直。
附：《南京知识青年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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