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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案日记之一]
四月一日 Tue A3
风 雨 取 证 路
在马湖乡一个偏僻的山村里取完证,天已擦黑。
铅灰色的云团在头顶急剧地涌动,淅淅沥沥的清明雨提前降临。
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每个人的肚子“咕咕咕”地叫着,早就唱开了“空城计”。看到当事人家中四壁透风,点着黑烟腾腾的煤油灯,抬出杀猪长凳请我们坐的特殊待客方式,办案纪律的不允许和耽心大雨来临被困,会影响到取证的计划的顺利进行。为此,我们谢绝了主人的真诚挽留,忍着饥饿的煎熬,钻进了“北京212”吉普车内。
飘洒的雨,使黄土机耕道变得泥泞。路中央,堆积的淤泥几几乎接近车的底盘;路的两旁,凹陷的辙印中积着深深的泥水。车在狭窄溜滑的路上颠簸着,扭起了“迪斯科”,我们随车共舞,五脏六腑舞之欲出。
没想到不足5Km的路,;车居然开了约1小时。当车冲上乡村公路,我们都异口同声地欢呼起来。“吉普车”轻快地低声吟唱着,徐徐地停在路边的小食店外,我们的肚子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
用最快的速度为肚子落实了政策。风雨声中,我们远离了一片片稠密的灯火,远离了一个个安静的乡村。黑黝黝的群山、黑黢黢的峡谷、黑洞洞的深渊,象一头头恐怖的怪兽张着巨口,人、车随时都有被吞噬的危险。
车外,大雨如注。密集的雨点,砸得车头、篷布“噼里啪啦”作响。风裹着雨,雨夹着风。雾越聚越多,越来越浓,包围着弱小的“吉普”,车灯如年迈老人浑浊的眼,昏暗的光线,照射不过几米远。寒风不断地透过缝隙,往车里灌,我们蜷缩在车里,心里在暗暗的祈祷:此行取证平安。
车在蜿蜒的路上,象蜗牛似的缓慢爬行。拐过了一个弯,又一个弯;爬上了一个坡,又一个坡,山顶越来越近。到了,到了!车象一头不堪重负的老牛,喘着粗气爬上了山顶。马上就开始下山,离目的地渐渐地近了。就在我们暗自庆幸的时候,车灯光越来越暗,最后竟然熄灭了。
“碰鬼,又出故障。唉,早该换了!”
凌驾驶无奈地叹了口气,便开始忙碌。我们有劲使不上,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查来找去,毛病始终找不到。
“真是急惊风遇上了慢郎中,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赶赴××镇的取证计划看来是泡汤了!”我在心里暗暗叫苦。
这儿是南宝山山顶,离目的地尚有一半的路程,离劳改农场也还有大约10Km。此时已是凌晨的三点过钟,在这前不挨村,后不着店,少有过往车辆的荒凉山顶,死等待援,就只有当一夜的“山大王”了。
“我们下坡滑行上坡推,到有人家户处休息。如何?”
我的提议,立即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此时,我备用的小手电筒也派上了用场。凌驾驶右手紧握方向盘,左手伸出窗外,打着手电,轻踩刹车,让车慢慢地向前滑行。
手电筒的光,在锅底般黑的夜幕里,显得惨淡而微弱,风雨仍在肆虐。凌驾驶不时地踩踩刹车。当一个个急弯、陡坡到来,我们的心便不由自主地一阵阵狂跳;当我和同事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在泥水中蹒跚着步子,吃力地将车推上一个个长坡时,已分不清脸上究竟是雨水还是汗水了。
似乎经历了一个漫长而又难熬的世纪,车终于停在了邛崃市南宝山供销社门市外。谢天谢地,我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四周一片静谧,春夏之交的夜晚寒气沁人。我们在不远处找着一家鸡毛店。敲了半天的门,店主用手电,从门缝里对着我们照来照去,直到我递上工作证,他反复地看了后,才打开门。
店主是位健谈的老人,他告诉我们:“这里离劳改农场很近,时常有犯人逃跑。前几天,两个犯人逃出来,抢了这里的一户人,还杀伤了人。我听你们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天又这么晏,怕你们是逃犯,真对不住你们”。
老人边解释,边把我们往房间里领。“都四点过钟了,你们赶快休息。没想到你们办案也这样辛苦,还有女同志,不简单啊!”
明晃晃的灯光,使人倍感亲切;洁净而略带润湿的素花棉被,让我感到温馨。与那些早已躺在被窝,做着美梦的人相比,我的确不幸;但与执意留在外面守车,至今仍在经受风雨袭击的凌驾驶相比,我拥有的幸福何止十倍!唉!每个人,只有在最危险、最困难、最需要的时候,才能深刻领会到“幸福”一词的真正涵义。
天亮,风停雨住。鸟儿在枝头鸣啾,缕缕雾气冉冉上升。山尖上漂浮着朵朵白云,天边露出一抹朝霞。一夜的风雨洗礼,群峰青翠欲滴,更显妩媚。我们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空气,告别了一生难忘的南宝山,告别了店主老人,精神抖擞地开始了最后的行程。
一九九八年 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