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人体摄影的看法——由一幅人体摄影作品引发的争论说起

前不久，某论坛的摄影版发表了一组人体摄影作品，画面是一个全裸的年轻女孩站在河滩乱石中，四周是一片绽放的芦花，夕阳洒在女孩青春美丽的身体上，仿佛涂抹了一层金色油彩，女孩的胴体既鲜明突出由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画面很唯美。未料一石激起千层浪，有叫好的，赞扬的，也有叫骂的，批评的，甚至污言秽语的，点击率和评论都达到了少有的火爆。

我认真关注了这个帖子，也仔细读了众人的评论，在此想谈点自己的感受和看法。

记得在改革开放初期的1979年，《大众电影》有一期的封面刊登了外国电影《水晶鞋》的一幅剧照，画面是王子在亲吻灰姑娘，表现的是这对年轻人敢于冲破世俗观念、勇敢追求幸福的动人爱情故事。期刊一发行，就有人致信杂志社，标题是《你们究竟想干什么？》，斥责他们在宣扬资产阶级腐朽的东西。记得其中一句话大意是：毛主席尸骨未寒，你们就把资产阶级腐朽的文化思想引进中国，毒害人民和祖国下一代，云云……，其态度之激烈不可谓不“慷慨激昂”、其语言之凛然不可谓不“义正词严”，其观点之左不可谓不“革命”。此信一登出，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进而在全国文化艺术界掀起了一场是否应解放思想的大讨论。此事件被载入了改革开放30年大事记之一。2009年在纪念改革开放30年的专题节目中，中央电视台还专门采访了当时写这封信的原内蒙古某建设兵团的这位宣传干事。回顾30年前的这段往事，他不禁为自己当时的行为哑然失笑。

我想，改革开放30年后的今天，不但我们的经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的思想观念也应该有了质的飞跃，如果我们还在为摄影艺术是否应包括人体而进行争论，人体艺术是否应在摄影领域占有一席之地，这实在给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不得不说有点悲哀。

在这个帖子中有人“博引旁证”地评论说，西方艺术“主要是写真写实”，因此“还是局限在人的思想的低级审美层面上的，远远还没有进入对人的精神世界的描绘审美上层面”，进而批评人体摄影源自西方，是一种写真写实，自然“还是局限在人的思想的低级审美层面上的”。这不仅是对人体摄影艺术的曲解，更是对西方艺术的曲解。

西方人物绘画雕塑与中国传统绘画雕塑相比，其最大的特点就是对人物五官、四肢、肌肉和人体比例的精确表现，并通过这种真实、精确的表现来刻画人物的神韵、内在性格和思想情绪。在西方国家，学习绘画雕塑必须先学习人体解剖，必须准确掌握人体的构造和比列，这样刻画出来的人物才会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也才有真正的神韵。我们看到，西方文艺复兴时期创作出来的大量绘画雕塑传世佳作，无一例外的都是对人物五官表情、四肢体态、肌肉骨骼以及服饰器物等非常逼真的描绘。例如，绘画有达芬奇的《蒙娜丽莎》、拉斐尔的《西斯廷圣母》、鲁本斯的《海伦娜.弗尔曼肖像》、克拉姆斯柯伊的《无名女郎》；雕塑有菲迪亚斯的《雅典娜神像》、亚历山德罗斯的《断臂维纳斯》、罗丹的《思想者》、米隆的《掷铁饼者》、卡尔威的《奥赛罗》、罗丹的《吻》等等，无一不是对人体四肢五官、面部表情惟妙惟肖地细致刻画。难道说这些世界公认的传世艺术瑰宝“还是局限在人的思想的低级审美层面上的”吗？

我对中国传统绘画艺术十分崇敬。中国画的神韵主要表现在山水、花鸟、鱼虫等题材上，但在人物的刻画上确实不及西方。由于受儒、道、释思想观念的影响，古代中国文人大都以物喻志，以景抒情，寄情于山水之间，创作了大量传世精品。但除了宗教题材的神话人物外，少有对历史人物的直接创作描绘，而对人体更是讳莫如深，从来没有人研究人体解剖，对人体的构造和比列几乎一点不了解。因此我们看到，在传统中国画中，人物基本上都是山水画里的点缀，并且不讲究比列结构，呆头缩脑，含胸挺肚，头大腿短，即使有一些仕女图也是千人一面，毫无个性。这就是为什么在中国画的传世佳作中绝大多数是山水、花鸟等题材，人物画是少之又少的原因。

有人批评说，人物摄影应该重点表现人的神韵而不是身体。这话不敢完全苟同。对人物神韵的表现，重点当然是人物的面部表情，其中最重要的是眼神。而表现人物面部表情和眼神的摄影作品属于肖像照，它与人体照是有区别的。但人体摄影作品主要表现的就是人体的曲线美和质感美，人物的眼神不是重点，很多人体作品甚至隐去了面部。人体和人像二者的侧重点不同。其实人的体态四肢也是构成人物神韵的一部分，这就是我们常说的“肢体语言”，肢体语言是可以表达人的思想情绪的。

有人骂道，一想到那些摄影师怀着各种心态去拍摄人体，就想呕吐，并声称非常不喜欢人体摄影图片。说到心态，让我又想起一则趣事：改革开放初期的八十年代，有人从深圳带回一本人体摄影画册在办公室偷看，被处室领导发现没收了，后来这本画册落入了单位党委书记的手里，再后来又流到了局长、副局长、纪委书记、团委书记、工会主席等领导手里。领导们逐页仔细看完这本画册后，却几乎众口一词地说：“这种资产阶级的肮脏东西，坚决不能流入到群众手里！”自己想看，看了又要骂，或者只能自己看，群众不能看，自己暗自喜欢，却又不希望别人喜欢——这就是某些人的心态。没人死拉硬拽地要你去打开这个帖子，是你自己要去看的啊，又要看又要骂，不知这又是个什么心态？如果一件东西你不喜欢，尽可以不去理会它，但忍不住要看，看了又要骂，就有点不可理喻了。

还有人迷茫不解地问：摄影的题材有很多，为啥偏要拍摄人体呢？摄影的题材确实有很多，但不能说因为有很多其他题材就不可以表现人体这个题材吧？因为艺术的题材和表现形式是丰富多彩、百花齐放的。就好比总不能因为中国菜有千百种，就提出“中国菜有那么多，为什么偏要吃西餐呢”这样滑稽可笑的问题来吧？

有人把西方艺术比喻为西餐，说西餐不符合中国人的胃口，还是中餐适合中国人，并声称看见别人吃西餐就想吐，吃西餐是邯郸学步，是东施效颦，进而欲表明包括西餐和人体艺术在内的西方的东西都不适合中国。可是我们看到，那些闹市区大大小小的各种西餐厅，几乎每天都门庭若市，就知道喜欢西餐的人并不在少数。再者说了，你不喜欢西餐，不等于别人就不喜欢，更不等于看见别人吃西餐就想呕吐，就指责人家是邯郸学步和东施效颦，就应该把西餐扫地出门吧？否则是不是过于心胸狭隘了呢？是否把自己的喜好作为标准强加于人呢？包容是和谐社会的前提，海纳百川是一个民族生命力的根本。

还有人指责模特不够漂亮，身材不够完美，所以作品属于低级趣味的那种。这幅人体摄影作品不敢说有多么高的艺术水平，但也远不至于是低级趣味。脸蛋漂亮的人体模特会让人赏心悦目，但脸蛋漂亮不是衡量一幅作品艺术水准高低的唯一标准，甚至不是主要标准，更不是判断其是高雅还是低俗的准绳。刘海粟、徐悲鸿画以及其他很多的绘画大师的许多人体绘画，模特大都不漂亮，有的还显得臃肿，我们能因此说他们的画就是低级趣味吗？

不少网友提到模特的表情比较僵硬，是事实，但也是无奈，甚至是必须的。人体作品，包括摄影和绘画，模特表情都不宜过于丰富，更不能冲着观众嘻笑，否则就显得轻佻，有挑逗观众之嫌，这是很忌讳的。绝大多数严肃认真的人体作品，模特都不带笑容，甚至有的还要把面部隐藏在黑暗中。人体模特表现的尺度把握不好，就会变为情色。

有人说，人体摄影作品不应放在网络论坛里，担心会对孩子造成不良影响。这种担心可以理解，甚至我认为这是一种有社会责任感的表现。但是多虑了，没有必要。因为如今各种人体图片的网站，包括色情网站多如牛毛，轻轻搜索一下就会出来无数个，他不在这里看，也会在别处看，况且这个摄影版这方面的题材犹如凤毛麟角，少得可怜，来这里交流的绝大多数都是成年人，似乎对孩子构不成多大的影响。摄影版的主题选择里专门有一项“人体”，说明论坛并不反对健康的人体作品在此发表。其实，在所有的专业摄影网站里，都有不少人体作品，那里对人体作品的反应是十分平和的，没有人说三道四、大惊小怪，更没有人污言秽语，完全是正常评论。为何在这里偶尔出现一幅人体作品就会引发如此躁动呢？难道我们川人真的还在如此保守和见识短浅？也许有人会说，那是专业网站，是供专业人士交流的。其实不对。网络是一个开放的平台，它无法区分专业人士和非专业人士，任何人都可以进入。国家并没有对专业摄影网站里正常的人体作品采取限制措施，说明这是被允许的。某些人认为人体艺术应该仅保留在学校的课堂里，不能流入社会，其实是抱残守缺、杞人忧天了。

希望我们还是抱着一颗平常的心，宽容的心来对待人体艺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