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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1 30613 来自 四川省绵阳市 2019-8-12 10:26 | 显示全部楼层
  李秃子很开心,还给他发了一万块钱的年终奖。临过年腊月二十八,李梓江回到家乡,第一件事就是去妹子家里把李小轲接回来。这一次他说话算话,给双胞胎外甥女买了糖,两个小丫头开心的围着舅舅打闹。可李梓江的妹子却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李梓江问她是不是心里搁着什么事情。她心事重重地看了一眼李小轲,却果断摇头:“没……没什么事……” 非常明显的欲盖弥彰。李梓江便对儿子说:“轲儿,你带两个妹妹出去玩一下,爸爸要问姑姑一点事。”小轲很听话,一手拉着一个妹妹出去了。见三个孩子走远了,李梓江的妹妹脸色凝重:“刘小青死了。”“死了?”李梓江一脸惊愕:“……怎么就死了?妹子……你这消息怕是假的吧?”李梓江的妹子这才告诉他,原来刘小青是给人家做了小三。后来被人家的原配夫人发现了,打了她一顿。刘小青这个人一直就不是能受得了气的,跑到那个男人的公司大吵大闹,那男人没办法,只好拿出钱息事宁人。
  刘小青拿了钱得意洋洋的打算回老家县城买房子,却在临走的时候遭遇了一场离奇的车祸。 说到这里,李梓江的妹子浑身都在发抖,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听说是从下身一直往上辗压,人都被辗成了两半……”
  听着妹子说这些,李梓江脑子里像被人突然打开了鼓风机嗡嗡作响,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妹子一脸担忧地拍拍他的肩膀:“哥,你们都离婚了,也别管她那么多了。这人啊,都是命。什么时候该生什么时候该死,那都是早就注定了的,躲也躲不掉……” 虽然在这样劝自己的哥哥,李梓江的妹子却喉咙沙哑,忍不住轻轻地哭出声来。
  刘小青也是她老公的妹子。虽然这个小姑子一直不是省油的灯还挺爱折腾,但毕竟曾经是一家人。所以知道刘小青出了事,李梓江的妹子虽然硬起心肠没告诉李小轲,却也在心里难过了好些天。李梓江呆了好一阵,这才木讷的问道:“……妹子,你嫂子被葬在哪里了?”
  “怕婆婆承受不住打击,我老公根本不敢把这件事说出去。骨灰盒子寄放在县里的陵园,根本不敢弄回来……唉!”李梓江的妹子边说边叹气:“刘小青也是够惨了,一辈子瞎折腾不安于命运的安排,到最后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唉……”  李梓江连妹妹泡的茶都还没喝,甚至连话也没撂下一句,起身就往外走。妹妹拉住他:“哥,你要干啥?”
  李梓江红着眼睛,那苍白的嘴唇一有在发抖:“我得去看看刘小青。等一下小轲他们回来,你就说我去县城看病了。”“呸!”李梓江的妹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你还不嫌事儿多呀,说什么去看病!我会告诉小轲你是去办点事情。”李梓江点着头,这才放心的走了。
  脑子里一直都是蒙的,仿佛什么也没想。心被掏空,人成了没有灵魂的躯壳……李梓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车,又怎么到了陵园的。 当他悲悲切切的跟那里的管理人员说明了来意,人家却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舍不得就带回去安葬了,别没事儿经常跑来看。全都像你这样,那我们还不得忙死了?” 李梓江一脸歉意,连连祈求:“给你讨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但我还是得求求你行个方便。这是我孩子他妈 ,我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所以我现在想看看骨灰……” 管理人员及不耐烦的带着李梓江去看了骨灰盒。
  那么大一个人烧成灰被装进这方寸盒子之内。李梓江仿佛有些接受不了这种事实,抱着骨灰盒子,他的手一直在发抖…… 那个管理人员看了他一眼,好歹善意地提醒了一句:“拿稳了,现在把灰洒在地上就有点过份了。”
  虽然离了婚,但当面对一个冰冷的盒子,李梓江的眼泪还是忍不住了:“……小青……你看你……我一直就跟你说少折腾少折腾,你总是不听……你看你把自己弄到什么地步了……”李梓江觉得胸口很闷很疼,就像压着一块千斤巨石,不但觉得像撕裂一般的疼痛,还沉重的喘不过气来。 “小青……口口声声说因为换亲你吃亏了,可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虽然穷,可什么时候亏待过你?小青啊,如果能够重来,我也不希望跟你换亲,宁愿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让你不情不愿的跟着我过得不开心……”
  这就是换亲的悲哀。可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山里有很多人穷得只能打光棍。有个妹妹可以换亲,已经是他们祖宗庇佑了。
  “哎哎!”管理人员又不耐烦了:“差不多了,人都死了,说这些有用吗?” 话说完,他不时的拿起充话费加五十块钱就能拿到的手机看着时间,一脸着急。尽管心里的情绪翻山倒海,但李梓江还是擦着泪水将骨灰盒放回原处。不舍的看了一眼,李梓江沙哑着喉咙:“小青,我先走了。你放心,我会很快把你接回去的……”  “走吧走吧,我还很忙呢,你别耽搁我……”在管理员的催促声中,李梓江被连推带搡地弄了出来。
  李梓江将儿子从妹妹家里接了回去。 家里就三间房子,最好的那个曾经是刘小青的房间。坐北朝南,光线好。而且窗外就是一片小小的荷塘。虽然夏天有点招蚊子,但空气很好景色也好,刘小青特别喜欢。李梓江闷声不响的收拾着刘小青的房间。李小轲有些不解,却也没有多问,只默默的在一旁帮手。两父子这样一直干到深夜。
  刘小青的柜子上面已经布满了灰尘。李梓江认认真真的擦拭着,擦完了,还要用干净的布再擦一遍。做得一丝不苟,仿佛一粒灰尘也不肯放过。还有李小青的床。这可以说是他们家里唯一能看得过眼的家具。这是李梓江自己亲手做的大床,床垫是他花了大力气从镇上买回来的。十几里山路,弯弯曲曲颠颠簸簸。李梓江将床垫绑在板车上面,小心翼翼的走了大半天,才将这床垫运回来。还记得当天晚上刘小青高兴得在床上蹦了蹦。李梓江也很高兴,就在床边坐了一下。刘小青便一脸不悦,叫他滚回自己的房间去睡。 还嫌弃他,说是把床垫给弄脏了……
  现在李梓江看到这张大床,心里百感交集。粗糙的手在床垫上来回抚摸,那眼睛里闪烁着泪光。“爸爸,是妈妈要回来吗?”李小轲终于感觉到气氛不对,带着试探性的口吻问了一句。
  “……是的,是你妈要回来了……”李梓江哭着回答了一句。 “我妈出什么事了?”李小轲认真的看着自己的爸爸:“这些天我一直感觉我姑姑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现在你又这样……爸,我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事情你们必须得告诉我!”   李梓江只好将实情说了出来。李小轲知道妈妈的事情后,一直默不作声。李梓江都还担心李小轲会承受不了这种丧母之痛,但却没想到的是这孩子表现得如此冷静。 “爸爸,还是好好把妈妈带回来安葬吧!房间整理得再干净,她也没可能回来住了。”李小轲说着,将手里的抹布扔到盆子里,溅起了层层浪花。
  仔细一想,他的悲伤又从何而来呢?很多在外面打工的父母也许能给孩子一些钱,但却没能给孩子爱。留守儿童对在外打工的父母又能有多少真真切切的亲情?刘小青没在家里安生过几年,一直都是这里跑那里跑。跑来跑去,还钱也没拿回来。这样的妈妈,也不过就是形式上的一种称谓罢了。 李小轲渴望过,小时候他渴望能呆在妈妈的怀里,哪怕只有几分钟。他想体会一下被母亲抱着是什么样的感觉。可是刘小青偏偏不爱回家,即便回来了,她也没有抱过那时候还是小孩子的李小轲。
  有一件事情,李小轲清楚的记得。那一年,李梓江的妈去世了。所以刘小青回乡特别早。那天晚上追悼会,因为家里来了不少亲戚,李梓江把被子都交给了亲戚,叫刘小青带着李小轲睡,而他自己忙前忙后也要守灵堂根本没时间管李小轲。 那时候李小轲六岁。秋末,夜晚风很凉。刘小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说她不习惯儿子和她睡一张床,叫他去隔壁自己睡。隔壁房间里有一张床,只有一条又旧又薄的被子。小小的李小轲一个人蜷缩在床上,听着远处追悼会的锣鼓声,又冷又害怕……
  李梓江好像还不能体会儿子的冷漠,愤愤不平的说了一句:“小轲,那是你妈……”  李小轲没有吭声,但也没有继续跟李梓江一起收拾刘小青的房子。 过了几天李梓江找人挑了一个黄道吉日将刘小青的骨灰弄回来了,就埋在他家屋后。
  伤心难过了几天,李梓江好像也想通了。埋了刘小青,他一脸的淡定从容:“儿子,我们明天去城里看房,爸爸这里的钱够首付了。” 李小轲笑了一下,年轻的眼睛里早就没有了忧伤:“好啊!”
  在县城看了一个大概六十来平米的小房子,十五楼,顶层。很小的房间,二室一厅带厨房厕所。预算的首付是六万七。李梓江一脸的满足:“以后你和你老婆住一间,你孩子住一间。房子虽然小了点,但咱们总算是在城里买房了……”  李小轲却认真的看着他:“爸,那你住哪里?”
  “我?我当然是回李家沟住老房子啊!”李梓江说得理所应当。李小轲却突然犯起了倔:“那怎么行?我要给你养老,你待在老家,我住在县城,我怎么照顾你?”  儿子能想到这些,这让李梓江很高兴。摸了一把儿子的头顶,他的眼神里都带着温柔的宠溺:“爸爸没本事,只能买得起这么大的房子,委屈你了。”
  “那我们就一起待在老家吧!我要孝敬爸爸,离这么远怎么孝敬你?”李小轲一脸的执拗,他硬拉着爸爸往外走,李梓江笑嘻嘻的:“好,那就暂时把房子退掉,等爸再打一两年工,我们来看个大的。” 两父子告别了售楼小姐后,回到李家村好好的又收拾了一下院子,春节就这么来了……
  这个春节过得一点气氛也没有。别人家里还放放鞭炮,一家人团团圆圆。李梓江父子只是炖了一点肉吃,就算过了年。李小轲大年初二就满村子的跑,捡水瓶子捡易拉罐捡放花炮的纸筒…… 这些都可以多多少少卖点钱。
  大年初二的晚上,李梓江煮了面条到处找儿子,直到天快黑了,李小轲才跑回来。一脸的喜形于色:“爸,我捡到一个红包里面还有五十块钱!” 正在变声期的李小轲,沙哑着嗓子,但脸上却笑嘻嘻的。
  这哪里像一个刚死了妈的孩子? 不过李梓江已经释然了。既然已经是昨天的事,就应该像书一样翻过去。让孩子和他一样伤心又有什么好处? 李梓江叫儿子去吃饭,自己帮忙整理着他捡回来的那些东西。这孩子好像懂事得有点太早,李梓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悲哀。
  大年初四,李梓江就打算回省城了。将李小轲送到妹子家去,李梓江还碰到了刘小青的妈。老太婆快八十岁了,眼睛耳朵都不太好了,但脑子还很清醒。见到李梓江她就凶巴巴的:“看吧!你把我女儿心伤得多重!和你离婚她就不回家了,一个人在外面过年,你说该有多不容易……”  李梓江不想告诉老人实情,只好憨憨的笑了一下:“妈,又不是我要离婚,是你女儿不要我了。 ” “你要是对她好,她还能不要你?人念温情狗念食。”老太婆还是一副蛮不讲理的架势。
  人念温情狗念食? 好像刘小青是反着来的。李梓江的妹子怕他们继续说下去会露馅,给自己哥哥买了两瓶可乐一袋饼干,便催促着他:“哥,你不是要坐车吗,早点去吧!坐前面的位置没那么颠簸……” 李梓江回头看看儿子,却发现儿子也在看着他。过了年小轲就已经十六岁了,看似漫不经心的目光,却藏着一丝少年老成。站在树下朝爸爸挥挥手,李小轲的声音还是那么沙哑:“爸爸,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如果没有你,我可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李梓江的妹子回过头狠狠的瞪了一眼侄子:“小屁孩子说什么呢?年都还没过完,不准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李梓江感觉喉咙有些痒,眼眶有些发热,平白无故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不能哭,大过年的,哭了不吉利。这样一想,他又努力的将泪水忍了回去。这次告别儿子,李梓江比什么时候都显得依依不舍。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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