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音寺遇尼僧数米 葱姜园子/文 雷音寺,峨眉山中一座小的不起眼的古寺。 据载,古寺创建于明代,现为比丘尼庵院。位于玉女峰下,解脱坡上,寺踞高岗,面临危崖,吊脚飞楼,悬空而筑。凡欲入寺者,必须先登寺前之“解脱坡”。 坡以“解脱”二字命名,令人深思。古人曰:“入此解脱尘凡,出此解脱险阻”。喻指摆脱烦恼业障的系缚而复归自在。“解脱”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谁都想“解脱”,然而仿佛又谁都没有“解脱”。其实,这是一个大问题,是一道哲学题,我等凡俗之人,就不要自寻烦恼了。收其心,响往山林,响往自然,与大山对话,与山里人打交道,呼吸点大自然施舍给我们并不太多的新鲜空气,听听古寺之梵音,洗洗眼,静静心,享受一种心灵超然之清福。也许只有无所用意于得失,不滞留于物,凡事不搁置于心的人,任性顺情,随意生活,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方能解脱吧。 不知不觉的登上坡顶,是否“解脱尘凡”? 答案各异,无须多问。眼前,一座吊脚小楼隐于楠木林之中。内为一川西建筑风格的小院落,有天王殿、大雄宝殿、观音殿等,建筑规模的确很小。加之,其貌平凡,又置登山之路旁,不免人冷寺闲、山静空寂,似乎有些“清寒”之味。然这清寒与我之心境、与我之诗文风尚正合也。有道是:为艺之人若不历清寒,其艺便缺少几分清逸之风致。所以说,古时的文人骚客,都响往着渔翁耕读,求得不正是这分清寒的宁静吗?恐怕这也是我常登雷音寺的缘故。 其实,空门之地,法界之境,岂能是“物”相可以论之。有道是:“泥佛不渡河,金佛不渡炉,木佛不渡火,真佛内里坐。”自觉自悟,佛在心中。面对肃穆庄严的佛像,总是有一种道不明的膜拜。点燃自己的心香,得到佛菩萨的光明,“要敬三宝,要戒三毒。”去染成净,福慧具足。瞬间的跪伏,魂似永恒。默诵经咒、表述心中的祈愿,以洗礼精神、观照内心、调节身心。以悟证色空不二之理,追求去染成净、自觉觉他的境界。 当我行至后殿,忽然看见一堆大米散落一地,是摊晒?不象,是打翻了?也不象。当然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一尼僧蹲在地上,专心地一颗颗捡米。见有人来,躬身合掌一声:“阿弥陀佛”,然后,依然蹲下捡米。望着这满地的米,象她这样一颗颗的捡,何时才能捡得完?心里默思:“她真够笨的,怎不用扫把扫,尔后筛一下不更省事?”然而,当我走近尼僧身边,才发现,尼僧一边捡米,嘴里一边念念有词。突然,意识到:这不象是在捡米,更确切地说是象在“数米”。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剩下的就是一连串无知的为什么?为什么数米?是师父给布置的功课?是磨炼心性?还是定力的修持?不知道,只知道她认真而又专注的神态----虔诚,经络如血,透明,心明似镜。 “小师傅,你这样捡,这样数,目的何在?”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捡一粒,少一粒,捡去心里的尘土。数一数,一粒生万颗,万颗归一粒。”尼僧淡淡一笑,象在回答我,又象自言自语。 我的天,这似乎太深奥了。打破了常俗的知解框架,是从大时空(宇宙)的角度进行思维,也许这就是佛家的禅吧。是呀,一花一世界,一木一菩提,所有细微的事物都能够看明白一些大道理,领悟到一些东西。正所谓:尽三千大千世界,所有微尘,只在一尘中见。任何物件都可代替花来示法,即使是一粒细沙,也可以从中看出一个世界。更何况以米示法早有前辈,如黄檗希运禅师的一句名言:“终日吃饭,未曾咬着一粒米”。又如:洪椿坪斋堂门上的楹联:“一粒米中藏世界,半边锅内煮乾坤”。似乎都在说明“物是玄机色是空”, 更何况“大小”是相对存在的,像米粒一样,也藏得下整个世界上所有的灵光和无穷的智慧。遗憾的事,一般人往往执着于事物外在形体的大小,心眼被蒙蔽了。 尼僧好一句:“数一数,一粒生万颗,万颗归一粒”。使这小的太容易被人忽视,被人忘却的“一粒米”,达到了哲理性的升华。也许在告诉我们“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的华严宗教义,也许是“九九归一,终成正果”的佛意。无论整体与部分,一般与个别的相等关系,还是从来处来,往去处去,又回到本初状态。其实,这就是一种升华,一种再造,一种涅槃,更是一个新的起点。其中深含的哲理,令人回味无穷。所以说,禅是一种智慧,禅是一种心境。禅者心也,心中有禅,坐亦禅,立亦禅,行亦禅,睡亦禅,时时处处莫非禅也。乘兴涂一小诗: 修行玉手间,数米得因缘。 捡去沙尘土,招来戒定禅。 三千归一粒,一粒化三千。 万物皆空相,无心上净天。 当我转身之际,心里忽然酲豁。僧人手念佛珠,不慌不忙,就那样一粒一粒地念;僧人敲木鱼,不紧不慢,就那样一下一下地敲;僧人缝三衣,也是那样一针一针缝。正所谓:饭要一口一口得吃。原来悟的魅力就在于:长久地追寻和执著地思索之后,突然感受到了宇宙和生命的那种永恒和谐的意义,并且觉悟到这其实是一种固有的东西的时候,就会从内心的纠缠中解脱。会突然间发现,一切都为之改变了。 一方净土自庄严,正好安心养性;四面群山皆妙相,固当礼佛参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