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屑

文/唐九虎

 

某些东西是生命蜕变不可承载之重。然而，我还是承载了这些。

 

我记得我初进大学的那个早晨，凌晨四点多，学校像一座空城一样毫无声息。我拖着行李沿着校内的路灯溜达，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脚步来得有些不知轻重。我貌似在失重的状态下努力去寻求一种平衡。路边树底下传来了蛐蛐声，让我感觉到了些许生气。我的影子撒在地上，随着身躯蹒跚而行，橘黄的路灯像夕阳下的老人一样，饱经沧桑却无比安详，一动不动地见证了我的到来。

 

我开始在这里生活。

 

当时我以为，大学是洋溢着青春的活力的，是每个人彰显自己的智慧，是百花齐放兼容并包的，然而，我慢慢地发现，不是这样的。在这里，很多人睁着眼睛说着瞎话，很多人刚进校时单纯的求知的眼神慢慢变地浑浊。当然，也有人能做到兢兢业业勤勉踏实，还有人过着浑浑噩噩不知所谓的日子。这真是一个被缩小了的社会。

 

我在这样的社会依旧保持着我的本真，我知道，很多时候一个谎言需要用另一个谎言去圆，那么，那将是一个恶性循环的开始。我不想。我一直在提醒自己，我不能。

 

跟其他聪明可爱、漂亮美丽、文静秀气、大方得体、个性狂放、小心谨慎、狡猾伶俐、可恶奸诈、不知所谓、自私愚蠢、自以为是的同学比起来，我这张老脸与这里的风景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我们经常晚上几个人十几个人成群结队地出去吃东西。成都的夜市颇有规模，一眼望去，像洒落的星星似的灯光下密密麻麻的人头不停地簇动着，身边总是人声鼎沸，吃相也没了成都这座城市独特的安逸，倒像是陕西人那豪放不羁的吃法。

 

我在其中安静地呆着，看着着一切，感觉着我的感觉。我是一个不能主动与别人沟通的人，所以的想法都院源于自己的大脑并自己去将其梳理并得出结论。这是一个封闭的世界。

 

很快，我厌恶了这样的吃喝，我觉得我还是适合一个人呆着。

 

再后来，各种各样的社团和活动，跟大多少跃跃欲试的人相比，在这点上我是很失败的。我总是能避就避，像一个孤独的漫步者，行于其中却站在其上，这是我对自己的评价。当然，也是我想要的方式。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我想寻找一种单纯的真理世界，最起码接近真理。

 

就像所有的皈道者一样，越是渴望接近真理，越是摸不到真理的边缘，甚至触到的是灾难，伤痛。我认为这是必不可少的经历，不经历这样的坎坷，怎么能轻易地就找到真理？

 

为此，我坚持把那条路走下去。为此，同行者越来越少。我一直想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行伴。不多，一个就够了。

 

为此我试着接纳了几个我认为是和我同路的同学。但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慢慢地发现他不过是在做戏而已。或者是基于表达个性的一种表现，并不是出于本意上的自然表现。

 

很假。

 

不可否认，对一个在生活中一直演戏的人严肃是件很尴尬的事情。这是地我而言。就如很多人说的那样，这个社会每个人都戴着一个面具，时间长了，人们彼此间都已经习惯，于是，那张面具也就被接受并默许为真的了。

 

谁能够看清面具下的那张脸？

 

就如一个熟悉我的家伙对我的评价一样，我是一个在初次见面不会给人留下什么印象的人，而随着接触的增多，别人会对我越来越感兴趣。简单些来说，在别人眼里我是一个慢热型的人。刚上大一，有个女孩子无意和我聊了几次后，曾经主动约我出来过几次。

 

我兴高采烈地说着我喜欢说的话题，滔滔不绝地以一个文艺青年的身份在她面前大侃特侃，我以为我找到了可以说话的对象。而她也是很认真地听着，并对我的一些新奇的想法充满了好奇与赞赏。

 

我们在镜湖边踏过，湖面上荷尽已无擎雨盖。镜湖的晚上是浪漫的，这里的月光总是似乎盖着一层青色的纱，淡淡的月光撒在湖面上，升起层层岚霭，像极了朱佩弦先生笔下的荷塘月色。于是很多交大的学子在那里恋爱或者是调情或者是什么都不说乖乖地偎依在一起。他们都是准备做情侣或者正在做情侣，而镜湖也往往成全了他们。

 

在男女关系上，我可以恬不知耻地说我一直都比较木讷。我没意识到在那样的夜晚一男一女走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很多人潜意识里就该有的东西，而我却没有意识到。

 

包括在篮球场。其实我很喜欢篮球场那样的夜晚。空旷的篮球场看不到恋爱的男女，我想可能是因为这里少了镜湖那样的月色那样的湖水和少了很多树的缘故吧。毕竟，在这里太空旷了，而情侣们总是喜欢一些朦胧的意象，所谓“花前月下”就是这个道理。我们在篮球场彼此讲着自己的故事，怀念着小时候和中学时代，客观些说，中学时代才是真正的青春时代，那时候大家都很单纯并且执着。

 

我们坐在篮球场边的乒乓球台子上，我像一个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少年一样，兴奋却紧张地说着一些很有意思的话题。白色的月光淡淡地打在青色的水泥球台上，球台再把些许月光反射到她的身上，脸上，眼睛里。看着她，那时候我觉得那个世界是很清净并且干净的，像完美的童话世界一样。

 

啊，这个世界美极了。

 

每个人似乎总有那么一阵子特别走运的时段，如果说我的些须飘零也算运气的话，那么我那时候就是。在大概此后不久，无意中认识了一位师姐。师姐对我也是一样的好，甚至比上边的这个女生还要好，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她是师姐，更谙男女之道的缘故吧。

 

不过故事的情节很老套，几乎和上一个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篮球场变成了网球场。还有就是师姐的主动与直截了当终于让我意识到了晚上和一个女孩子出来意味着什么。

 

这是之前那个女孩子没有做到的。姜，还是老的辣。

 

我看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思忖再三，我还是离开这样的环境吧。我觉得，大学男女之间不可能有单纯的男女友谊，要着重说一下的是：亲密的男女友谊。

 

于是我开始继续拒绝陌生人进入我的生活。于是，别人对我有了灰色的暧昧一说。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我当时明白自己一点都不灰色，因为那阵子我正投身于一场疯狂的恋爱当中。

 

那是汹涌澎湃的火红色。

 

在这个世界上生活总是能感觉到来自周围的爱------如果你这个人还行的话------至少有一方面占住的话，那么你会感觉到这个世界很温暖，周围遇见的人都是无偿给你爱心的人。

 

其实，谁都知道，在堂而皇之的一切的好的语言下掩藏的是怎样的一颗心？

 

不得而知。

 

因此我对别人的爱没什么反应，恨亦如此。因为我习惯了，我想。

 

都已经这样了，还要怎样？

 

2007年初，自以为是的爱情夭折了。我不想就这段感情以及以后的日子做过多描述，因为最-ing的都已经被拍电影的说完了。再者，我觉得凡事都是不可知的，那么也就应该做好随时面对一切的准备。这是我师傅的教诲。

 

我三月份回成都，然后去拜见了师傅。师傅听完我的诉说后沉思片刻后告诉我，这是我的一个障，没有人帮得了我，我得自己去解。解开了，一切也就自然了。

 

现在看来，是的，也就那么回事。

 

似乎在某一件事上，可以有很多个迂回的方式去达到目的，杨果果就是一个有自己智慧的人。其实就这个问题我不该再举例说明，但还是要说说，因为我真的学明白了一个问题，而给我答案的，就是杨果果。

 

我一直都很执拗，这中性格就像大树旁边不合常规生长的野藤一样，韧性极强且经久不息。我试着去改变过，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是改变，但我是这样认为的。

 

我删除了电脑里和“女朋友”的所有的文件，文本、图象、音频、视频。我想这样可以强迫自己做到我理想中的洒脱，犹如雨后的小草一样重新抬起头迎着太阳神采奕奕。

 

过了一阵子我以为自己真的做到了。

 

再过了一阵子，一天晚上杨果果突然毫无征兆地给我发来一张照片，那是去年夏天和她在杭州小山上的。我满脸汗水笑容绽放，看着它，似乎就是在昨天似的。

 

……

 

“难受吗？”杨果果问。

 

“恩。”

 

“那就继续留在我这，等什么时候你看到这些不会难受了，我再全部还给你。”

 

我记起来了，很早前我给杨果果看过这些东西，我没想到她悄悄地保存至今。我说你真厉害。她笑了笑没说话。

 

到晚上我要休息的时候她突然说：“不是我厉害，只是我在局外而已，能看到你看不到的。有时候，目的可以通过迂回的方式达到。”

 

那天晚上，我蒙着被子抛弃自尊和形象，放肆地大哭了一场。

 

我不觉得这可耻。没有哭哪来笑？

 

前几日一个同学和我谈工作后主动和我拉家常，她说你知道吗，去年一年很多人都不敢和你说话。因为你话特别少，而且总是一副很自我的样子，有时候还让人感觉害怕。

 

我问那现在呢？

 

现在好多了，经常看到你和同学开玩笑，没以前那么特立独行了，改变比较大的，不过有时候做事还是有些主观，或许是与你所处的位置有关系。

 

我笑了笑。

 

每年春天路过求实路，都会看到在迎空飘落的朵朵柳絮，然而一旦落地就很少再有人注意到，很快地，它们在我们也不知道的时间里和泥土消融为一体，悄无声息。我想，如果我是一朵柳絮的话，那么让我也随着云卷云舒而飘落吧，即使沉没也要香馥四野，也终究不落个独自迎风不胜寒的境地，这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