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 四川省成都市 2020-6-16 09:27
古史微 2020-06-12 07:12:40
长期以来,由于受刻板印象的束缚,不少学者认为先秦时期的四川与中原地区缺少联系,从而把古蜀视作是一个没有进入中华文明主航道的区域方国。比如,抗日战争时期,逗留成都的顾颉刚在研究古蜀历史时就说:
蜀道天险,剑门雄关(图源:新华网) 此外,针对一些学者提出的甲骨文中的蜀在古代四川的观点,胡厚宣先生在反驳时也说:
然而,随着1986年三星堆两个祭祀坑的惊世发现,以及历史语言学、分子考古学等现代学科的发展,人们发现,把蜀地视为化外之地而造成的困惑也越来越多: 三星堆二号坑青铜纵目面具出土现场 困惑之一:要说夏民族起源于中原地区,那么,为什么身为夏朝祖先的大禹却偏偏在四川地区出生呢? 比如,陆贾《新语》说:“大禹出于西羌。”司马迁《史记·六国年表》也说:“禹兴于西羌。”《吴越春秋》同样说:鲧娶有莘氏之女,“剖胁而产高密。家于西羌,地曰石纽。石纽在蜀西川也。”此外,扬雄《蜀王本纪》也说:“禹本汶山郡广柔县人也,生于石纽。”可见,称大禹为蜀人,并非蜀人独有的看法,而是从中原到吴越的一致看法。 北川大禹故里(图源:搜狐) 困惑之二:要说古蜀在五帝时代还是蛮荒之地吧,那为什么五帝之一的颛顼却出生在蜀地?比如,《吕氏春秋·古乐》说:“帝颛顼生自若水,实处空桑,乃登为帝。”《山海经·海内经》也有类似记载。如果说以上这些传说是蜀人附会,那它为什么却偏偏出现在中原的早期典籍中? 《山海经传》南宋刻本影印 困惑之三:甲骨文中的“蜀”是否在成都平原,目前学术界还有争议。主流的意见是认为不在。其中,郑杰祥研究员曾举出一个重要证据,在《甲骨文合集》9774正这一版卜辞中,“蜀”与“丘商”同列。而这个“丘商”被认为就是今濮阳,自然与之同版的“蜀”也不可能太远。[3] 这样,问题就来了:如果卜辞中的“蜀”不在成都平原,那么,三星堆文明和金沙文明的历史身份是什么?如果卜辞中的“蜀”不在成都平原,那先秦文献为什么又要用“蜀”来称古代四川的政权?反之,如果肯定卜辞中的“蜀”与成都平原有关,则“蜀”与“丘商”同版又如何解释?总之,甲骨文的“蜀”字究竟是否与古代四川有关,对于中国古史学界来说,仍然是一个待解的谜。 甲骨文中的不同“蜀”字 困惑之四:要说四川地区悠久的历史没有证据吧,偏偏又出了一个三星堆;出了一个三星堆还不够,又出来一个金沙遗址。 三星堆遗址被坊间誉为“世界第九大奇迹”,遗址出土的青铜大神树、大立人像、鸟身人首像、金面罩、纵目人像、青铜神坛、大玉璋、龙形柱、太阳轮等等无不震撼人心,以致其复制品曾两次被作为国礼来使用。而金沙遗址所出的太阳神鸟金饰更因为深刻地体现了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特征,而被国家文物局选定为了中国文化遗产标志。 “太阳神鸟”金饰(金沙博物馆藏) 困惑之五:要说四川地区与中国文明源头无关吧,被视为汉藏语系活化石的嘉绒语却偏偏出现在四川。 嘉绒藏族不但是语言相当古老,他们的石碉建筑同样因为具有高超的建造技术和艺术效果而被称为研究古代建筑的“化石标本”;同时,嘉绒藏戏也因为具有古老的宗教气息而被称为“戏曲百花苑中的活化石”。总之,嘉绒藏族所具有的古老特征是相当突出的。 丹巴的嘉绒碉楼(图:naic) 困惑之六:要说三星堆与华夏文明无关吧,偏偏三星堆、金沙与殷墟、盘龙城、新干大洋洲却使用着同一种罕见的高放射成因铅的材料。更要命的是,这种特殊铅在殷墟三期之后开始大幅度减少甚至在殷墟四期已经完全不使用的情况下,地处成都平原的金沙遗址却突然崛起,并成为了这种矿料的规模化使用者。要说这座特殊铅矿在西南地区还好理解,偏偏最近的发现却证明这个铅矿在河南的南阳盆地。[4]这个发现,可以说真是要了老命。 大量使用特殊的三星堆青铜器 困惑之七:要说四川地区与汉族的起源无关吧,遗传学家却把占有中国人口绝对数量的O系起源地和占有汉族人口绝对数量的O3-M122单倍群起源地放在了中国的西南方向。 按照遗传学家的研究,O系是东亚最大的单倍群,约75%的中国人以及50%以上的日本人均可归入这一类型。其中,O系之下的 O3-M122又占汉族的50%-60%,其占比与藏缅语族群相近。在藏缅语族中,阿昌族、怒族、白族、独龙族均有较高的O3-M122分布,其中,独龙族更几乎是100%。遗传学家据此判断,东亚特有的O3-M122单倍群大约在2.5-3万年前起源于中国南方,并在示意图中把其起源点标定在西南地区。[5] 图源:Investigative Genetics 困惑之八:要说三星堆的青铜技术是外来的吧,但三星堆青铜器却拥有独特的含磷技术。在青铜器铸造时,添加适量的磷有利于增强青铜液的流动性,这种技术对于铸造像青铜神树、青铜人像等造型复杂的青铜器十分有利。但是,含磷过多,则青铜器易脆断。因此,这种技术相当有含金量。更为神奇的是,研究者还发现,三星堆青铜神树底座的中心还含有少量的钙元素,其作用是增加青铜器的强度。 拥有独特技术的三星堆青铜器 三星堆的这两项青铜技术在世界青铜史上均前所未见,可以说是三星堆青铜技术的独门绝学。由此可见,所谓的三星堆青铜技术外来说,恐怕只是一种因为无力解释三星堆文化而出现的猜测而已。 总之,研究中国古代文明的形成,怎么处理四川地区的历史、民族、考古等方面的材料,仍然是摆在中国古史学界面前的一道难题。 【版权提示】:本文作者已签约维权骑士,未经作者古史微及维权骑士授权,不得转载。文中所用图片多来自网络,若有侵权,请联系作者删除,谢谢。 参考文献:[1] 顾颉刚:《论巴蜀与中原的关系》,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2页。 [2] 胡厚宣:《卜辞中所见之殷代农业》,《甲骨学商学论丛二集》,齐鲁大学国学研究所,1945年,第89页。 [3] 郑杰祥:《商代地理概论》,郑州:中州出版社,1994年,第168-169页。 [4]中国社科院考古所网站:《阅不尽,是殷墟——“殷墟科学发掘九十周年纪念大会暨殷墟发展与考古论坛”侧记》,见“学术会议”,2018年10月17日;《金正耀教授讲述“铅同位素考古——创新与坚守”》,见“学术动态”,2019年5月5日。科学网朱炳泉博客:《南阳鸭河口的情缘一一从远古文明到现代文明》,2018年10月26日。大河网:《南阳市鸭河工区 绘制经济与文化跨越发展新蓝图》,2018年12月27日。 [5]李辉,金力编著:《Y染色体与东亚族群演化》,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15年,第62、93页。 评论图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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