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纪念改革开放30年革命老区农村巨大变化中篇小说（四）

（四）

  冬日的田野里薄薄地起了一层雾气，萦来绕去象飞天的裙钗。张大鸣和仲莲扛着锄头踏着薄雾向空山砭上的三块谷板田走去。谷板田是秋天将稻谷收割后，将稻田里的水放干，经过日晒夜露，田里的淤泥就慢慢干涸，慢慢板结了。将板田翻挖一遍，就可以种上冬小麦或栽油菜了。经过一个多月的奋战，全生产队现在就只剩下砭上的这三块田没有种上麦子了。但现在种麦子显然是迟了一点，但没有办法，今年冬天发生了几件事情耽搁了队上的主要劳动力，所以就拖拖拉拉地到今天也没有把冬小麦全部种上。农谚说庄稼是：“你误它一时，它误你一季”，张大鸣的心里就有些着急了。
  今年的冬天对张大鸣来说有些晦气，接二连三地出了三件事情，把他搞得昏头转向。一是牛娃子的爹张富文被牛弯断了两根肋把，花了队上一大笔钱，陪上了不少的劳力；二是修水库把王老二砸死了，又把人耽搁了很久；三是张明江偷牛被逮捕了。件件屁事都出在五生产队，并且件件都伤脑筋，把张大鸣气得哦。
  牛娃子的爹是真的老驽了。牛娃子的爹有支气管炎，是个“吼包”，一到冬天就七吼八吼，出气不赢的，队上研究后为了照顾他就让他专职放队上的那条“打谷匠”健牛，这本来是个轻巧活路，哪晓得前一个月的一个中午大家都回家吃午饭的时候，张富文去给栓在院坝里的健牛添草，也该他背时，那天张富文穿了个红褂子，牛一个是“护草”，二是见不得红的东西，当即一甩角廊就将张富文丢翻在地，又赤红着双眼将他顶在栓牛的树桩上用粗大的双角下死力的弯。听到惨叫声的牛娃子跑过来一看吓孽了，还是张富文的女人王四婶镇静一点，一边大声呵斥牛一边招呼牛娃子拿了一个扁担不停地敲打牛的屁股，健牛才舍了张富文跑到一边去了，嘴里还响亮地“哼----哼----”地发出不服的叫声。等牛娃子和四婶把张富文从牛草堆里横抱出来的时候，张富文都背过气去了。四婶就一屁股跌坐在院坝里，捶胸顿足拖声拖起地哭喊开了：“天老爷呢，你们快来看哦，张富文遭牛弯死了哦，天呢！杂块得了哦，天呢！队长喂，快来哦”！
  张大鸣正端了碗包谷搅团蹲在院坝边上吃饭。他先是听到张富文的呵斥声，接着是牛“轰哧轰哧”的发怒声，黑狗子也“咣咣咣”的叫起来，张大鸣正在疑惑“他屋搞你妈的啥活路”的时候，就听到四婶惊抓抓的喊声，张大鸣把碗放在洗衣台上一个箭步跳下院坝的土坎，几个溜三穿过两蓬竹子就到了张富文的猪圈边上，张富文屋的黑狗“咣咣咣”地跑来作势要咬张大鸣，张大鸣扯起粪塘边上的粪舀子“咚”地一声打在黑狗的脑门上，这畜生就夹起尾巴哀叫着逃跑了。张大鸣一边撵狗一边吼：“啥子事？啥子事？四叔杂的啦？杂的啦？”等跑到院坝里时张富文正哎哟一声缓过气。一缓过气就开始哎哟哎哟地叫唤，说糟啦糟啦腰杆断了。张大鸣见张富文能够说话了料定事情不大，见他还躺在院坝的泥坑里弄得满身的泥，就骂牛娃子：“牛娃子，安，你狗日的脑壳是个磨抓，你爹还在地下躺起的你还不把你爹背到铺里切唆，还要我来背吗？”牛娃子就垂着脑壳把他爹背起来，张富文就更加地哎哟哎哟地叫，水把子草鞋也掉了一只。等把张富文放到铺里，张大鸣低下头问：“四叔，恼火得很吗？” 张富文说腰杆痛得很，伸不起腰，张大鸣的脑壳就大了，晓得可能牛把肋把弯断了。
  张大鸣低头出了张富文的卧房，垮过堂屋高高的门槛，再一低头想避过屋檐到院坝里去，还是被屋檐撞了一下，张大鸣心里就窝了一股火。张富文的家是三间茅草蓬蓬，那个时候村里百分之八，九十都是住的茅草蓬蓬，瓦房少得很，张大鸣家均的是大地主张润平的三间房子，当然是不错的，那是三件上好的瓦房，是张润平解放前修的碉堡房子中的一部分，这个事情，我们以后再说。
  张大鸣一到院坝，就顺手扯了一把扬叉在手。这个扬叉是用来翻动柴草用的工具。柴草里有枝枝畔畔，荆荆棘棘的，为了不被刺刺拉撒的伤了手，人们就用扬叉去翻动。这个扬叉是用那些“丫”形的手臂粗细的青冈树做成的，前端象铲车的铲子一样，现在被张大鸣派上了另外的用场。张大鸣一手拿扬叉，一手又捏了一根小酒杯粗的桑树条子，气哼哼地向栓牛的树桩走去。牛此时正在吃草，对自己惹的祸事压根不在乎，突然就被张大鸣解了牛鼻索。
  张大鸣先是一扬叉将牛的嘴部固定住，再将牛鼻索在扬叉柄上缠绕了数圈，将绳索的末端又在左手腕上缠了一圈后，就紧紧地用左手捏住扬叉柄，右手早高高扬起来了桑条，“砰”的一声，牛身上早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桑条。牛“哞”的一声，四个蹄子发起蹶子来，象跳舞。张大鸣又“唰”的一鞭，牛挨打部位的皮肉就剧烈地颤动起来，牛负痛，又是一个蹶子，把张大鸣拉了一个趔趄。看着这样打起来不方便，张大鸣对旁边傻子一般的牛娃子吼到：“来牵到！”牛娃子连忙跑过来，弓着身子，将扬叉柄双手捏住，并紧紧地将牛鼻索套在右手上，张大鸣此时却已经没有了打牛的兴趣了。
  张大鸣把桑条一扔，摸出叶子烟卷上，擦燃火柴点上旱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才对着傻了一样的牛娃子和惊恐不安的牛骂了一句：“你个牛日卖碗碗肉的！牛娃子，切把牛栓好，把李健碧医生喊来给你爹看一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