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九寨沟驻村纪事（十七）米建成的女儿们

2008年元月7日，我来到米建成家（就是那个把路阻断，敲碟子手艺独步九寨沟的农民），看看他准备的节目怎么样了，毕竟元宵晚会是九寨沟的“春晚”，很重要。
　　走在路上就听说建成被牛踏了，在屋里养病。
　　穿过曲折的小路，经过许多家的门口，来到建成的家门口。建成家占地颇大，约一亩地－－我把它叫做别墅，羡慕死城里人。土墙开个缺口，两根木棒横在缺口处就是院子大门。进大门右手是猪圈和沼气池，以及小牛窝和马圈。左面是高低不平的栽有几棵半死不活苹果树的院坝。对直走过去，登丧上几块石头垒的台阶，就上了正屋门前的泥土地。向左转，就是正屋大门。门虚掩着。
　　推门进去，建成在门内磨刀。两个女儿在门内边做作业边晒太阳。门内对着建成自己动手在院里修建，但还未完工的房间。几个木架，单薄的砖墙。门内右边是狭窄的沼气灶屋，再右边又是没有垒完的房间。
　　
　　建成家的沼气灶屋
　　
　　
　　顺着右边房间门前的阶沿，再登上几个石头垒的台阶，就是建成家的客厅和卧室了。
　　
　　
　　
　　建成家的客厅门
　　
　　
　　
　　
　　
　　建成家的卧室门
　　
　　建成家客厅的天花板
　　
　　建成夫妇的卧室
　　
　　建成家的耳房
　　
　　
　　
　　建成连忙让座，病歪歪的老婆也来到门厅见我。
　　建成一个月前，和老婆一起在坡地上驾牛耕地时，没把稳，倒地上被牛踩了一脚，踩在胸腰处，已经吃了一个月的中药了，本村老中医开的－－这个老中医是医术比较好的。
　　我问参加新农合没有，说是都参加了。问为什么没有去医院，说是医院门诊输液都不报效，只住院才按比例报。而住院，先要交钱，虽然后头要报销，但一是要先花钱，二是也不晓得报得到好多。
　　我说住院在乡卫生院，除开门槛费几百外，剩下的报70％；住院在县医院的报50％（我知道的就是这样－－小刚告诉我的，而具体政策我没有看到）。门诊应该也是要报的，至于为什么输液不报，我问一下再说。
　　建成促狭调皮，偏又多才多艺。建成能弹琵琶，唱南坪曲子（声音不怎么样），敲碟子的技术更是独步九寨沟（只是县上少有人知道）。而且做单枷（牛耕地时背上套的家什）的手艺，远近闻名。
　　在别人家的办喜事或闲暇耍乐时，都请建成敲碟子，而一旦他开始敲碟子，周围的人都躲得远远的。呵呵，他促狭得很，动作很大，敲到兴头上顺手就敲在别人脑瓜上或者手上，而他则摇头摆尾，得意洋洋，又继续陶醉在众人的齐声唱和中。
　　建成家的沼气池也打得很好，特别是他自己动手改造了沼气池的出粪口，许多人家都学了他的样。按理说，这么个聪明人，应该生活得不错，不过，看来过得并不好，这从他的家境和他老婆的诉说中看得出来。
　　建成老婆身体不好，常年生病。建成运气不好，每年不是生病就是受伤。据说后来信了几回迷信后，稍微好点。
　　三个女儿，大的18，在双河中学读初三，老二在读初二，老三13岁读初一。
　　老三小时候从坎上摔下来，头骨都裂开了，只剩下包脑髓的一层皮没有破，最后活下来了，成绩不好，读书不行，但人有气力，甚至在父母生病时背柴－－这一般是农村男子做的，不过建成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这小的女儿还被罚了款。建成如今已是45岁，这个家庭应该不会再有儿子了。
　　说到这里，我对山村里如此多的摔伤很是担忧却无能为力。村民们的安全受地形影响太大，特别是老人和小孩，青壮年摔坏的也不少。
　　老二成绩也一般，而且性格内向。父母骂几句就生闷气，有次还喝了农药（甲咹磷）。救活过来了。
　　建成老婆最自豪的是大女儿。据说成绩很好，在班里是中上。而且很懂事，常为家庭和父母操心。大女儿有几次想放弃读书，因为觉得家庭负担太重，想早点挣钱供妹妹读书，但一来妹妹们成绩不如自己，二来父亲建成坚决要供女儿读书－－他说自己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必须要把高中读完，以后怎么样，再说！
　　幸好，国家现在实行九年义务教育，学费和杂费全免，只交生活费和住宿费，而他们三姐妹都属于贫困生，每学期有60，40的助学金补贴（特困生60，贫困生40）。说到这里，建成夫妇对国家的教育政策千恩万谢，如果没有这个政策，只怕学校里会少了贫困三姐妹，而建成家则多了三个半文盲。
　　对三个女儿的读书问题，建成老婆说得最多。当然，在对国家的好政策感激之余，对学校也有不满的地方，比如，大女儿在读双河小学时有外地捐助的款项，但大女儿到读初中后才在一个极其偶然的情况下听说，经与捐助者联系后，捐助者提供了情况，于是大女儿去问学校要，最后当然要到了，但这很让人生气。虽然只有200元，但一来是城里人的爱心，二来贫困人家也确实需要。不要看一百两百，在富裕家庭还不够一瓶酒的费用，但对一个贫困生来说，可能就是一个月甚至一学期的生活费！
　　说到大女儿，建成老婆既自豪又抱愧。大女儿刚6岁时，家里请人杀了猪，想给建成娘家带点肉，而家里大人忙的忙，病的病，两个妹妹一个4岁一个2岁。这背肉给外公外婆的任务就落到6岁的大女儿身上。建成老婆问女儿行不行，大女儿说行！一个6岁的小女孩，背着爸爸妈妈对外公外婆的孝心，走上了下山过小河，到山涧对面山上的三合村外公外婆家的路。要知道，那时没有通村公路，山路陡峭险峻，还要过条小河，然后再走山路上山，然后再回来！
　　大女儿知道家庭困难，从不参加同学聚会，从不去同学家，因为她不能邀请同学来自己家－－太破了，而且吃住怎么办？好强的大女儿时常想办法挣钱。过年时在村里摆个烧烤摊，去年（17岁）居然在过年时赚了村里富裕孩子200多元钱。
　　寒假暑假期间，大女儿从鸡蛋贩子手里批发鸡蛋，然后再以比批发价高5分钱的价格卖出去。当然，这个小姑娘会说这是土鸡蛋，有机会她会因此再提高5分钱卖出去，但她不会骗熟人和老师同学。有时候，大女儿还会跟着做生意的亲戚，学着他们卖点什么，不过，由于本钱小，每次只能赚个20或30元，而且，并不是每次都能赚钱。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说完女儿，建成老婆开始数落建成，说他是傻瓜，每次投票选村长时都投那落选的，明明知道要当选的人，却不投他的票，因此也没有表功的机会。
　　建成一硬脖子，“不给额（我）额（我）也不去要，就不贪外（那）好处”。建成是个臭脾气，几年前，人家县档案局的同志给他们家的女儿们捐助了些旧衣服，建成居然不要。他自己觉得有骨气，不过大家都骂他。最后还是要了，现在女儿们穿的衣服就是档案局的女同志捐助的。不过，现在，憔悴的建成不会再拒绝别人的捐助了。
　　
　　
　　苦中作乐米建成
　　
　　
　　
　　
　　
　　建成老婆
　　
　　
　　建成的二女儿和小女儿（大女儿在学校补课）
　　
　　
　　
　　到吃饭的时候了，建成叫女儿去把鸡窝里还剩下的两个蛋打了给我吃，我挡住不要，建成说你不要装客人，叫你吃就吃。大家围着火塘开始吃饭。没有饭桌，各人端个碗夹点菜在碗里自己吃。
　　
　　建成家的锅灶和饭桌
　　
　　来串门的小伙子
　　
　　放牛归来
　　
　　
　　
　　从建成家出来，我不高兴。
　　看到我这篇纪事的网友们，当你们在街上看到有小姑娘卖土鸡蛋和小白菜，就把它全买下来吧，不会太多的，吃不完放冰箱里吧。不要去问是不是土鸡蛋，也不要去和她讲价钱，都买下来吧。
　　当你们看到有老婆婆或打着绑腿的老大爷卖小菜，也把它全买下来吧，或者能买多少买多少吧。不要和他们讲价钱。
    卖完东西他们可以早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