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那一个是谁

　　刚吃完晚饭，手机就响了，一看是妈妈打了的，心里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发生了什么吧。果然，妈妈在电话的那边第一句话就是“你爷爷走了。”今天是2007年1月10日。
　　心里怔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了。
　　爷爷的名字是我一直最爱的一个名字－－克如，爷爷的哥哥叫克成，作古已经10来年了。两个名字都出于《诗经》。
　　爷爷爱孩子，近乎于啰嗦，我们小时候只要一看到爷爷，就必须要有思想准备听他念叨半个小时，没有其它的内容，就是让你路上小心，一定要走路的右边，走路时仔细点，不要摔跤了，一个人在家要把门关好......不需要回答，只要你一直认真地听，点头称是，他就会非常高兴地让你走，然后在身后继续叮嘱你一定要小心。
　　爷爷年轻时不会做饭，他的幼年是比较幸福的，是家里的小少爷，所以直到成家了，他什么也不会。在我的记忆里，他只会烧开水，而且只会一直守在火炉边看着水壶，一直看到那缕白烟直上。小时候，奶奶要出门几天，家里没有冰箱，奶奶就只能煮一篮子鸡蛋，让爷爷天天吃。有一次奶奶出门时间长，爷爷把蛋吃完了，没办法，就自己煮，那时的我可能只有4岁，可却清晰地记得他把鸡蛋拿出来一个个地认真的抹了又抹，然后轻轻地放进锅里，盖上盖子。等妈妈回来，看到我们爷孙两，哭笑不得，因为爷爷不知道要往锅里倒水才能煮鸡蛋。
　　爷爷在年老时学会了煮饭。因为有一个能干的奶奶，所以爷爷一直很幸福，可是在奶奶60岁的时候，却患上了帕金森病，虽然家里有保姆，可是爷爷不放心，自己学会了很多事，他自己每天守着奶奶，自己洗奶奶的每一件衣服，奶奶吃的东西他都是守在厨房里仔细地看，一样样地指挥保姆，为此，家里的保姆常常吃不消，换了不下20个。
　　爷爷老是和奶奶吵架。我们小时候还住在大院子里，常常会听到奶奶愤怒的声音，奶奶不会骂我们，绝对是在骂爷爷，可是爷爷从来不生气，总是乐哈哈地听着，说：“等老先人气过了就好了。”可是真的说回来，当奶奶緾绵病床6年多，甚至认不出人时，爷爷每天都躺在她的旁边，半夜定时醒来为她翻身，喂药，若不是爷爷，医生估计的时间是1－2年。
　　爷爷爱漂亮。他今年86了，就在这一个夏天，他每天都还要出门去逛一下，每次出门前都会在镜子前反复地照了又照，父亲开玩笑说：“你再照，镜子都要照穿了。”每次出门回来，他一定会把那身没穿一会儿的衣服脱下来认真地洗，然后会让妈妈给他用热水好好地烫一下。入院前妈妈收拾爷爷的东西，他还有好多新的衣服动都没有动，都是我们过节给他买的，全整齐地放在衣柜里。
　　爷爷能写一手相当漂亮的蝇头小楷。小时候每年的七月，都会看到爷爷在院子里摆个大桌子一笔一划地写福纸，印象至深地一句是“入土多年，不知何贤，冥中收用”，比那些“故显妣.....”之类的要深刻得多，爷爷每年都会说：“给他们烧一点，会保佑你们的。”喜欢他的那一手字，可惜我们这一辈里，谁也没有这样的功力了。每年过年，他会认真地给每个孩子一份用小楷抄的“粽子配料表”和“香肠配料表”。奶奶生病的那一年，爷爷给每个孩子一份族谱，又是他戴着老花镜一笔笔地写下来的。
　　爷爷其实有一肚子的学问，高祖曾在家里开过私塾，所以爷爷很读了些书，当他成为家长后，为我们一家人取的名字都是颇用心思。父亲几兄弟分别为孟渝。孟沦、孟辉、孟全、孟祺、到了我们这一代，爷爷在女孩子的名字上花了很大的心思：慧瑶、慧霞、慧敏、慧曦。家里到现在还订了很多的报纸，那全是爷爷要看的。我小时入学前认的字，基本也是他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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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的日子里有太多的故事，可在这一刻里，我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心里乱乱的。有时觉得死亡真的可怕，它能在这短短的一个月里把一个快乐知足的老人变成另一个模样，它也能把属于你的东西忽然全部带走。在爷爷八十多的年岁月里，其实有太多的辛酸，但是他却能用最宽容的心却理解，总会说：“那时候大家都没有办法嘛。”可是现在想来，这一句里有太多对人生的释然，不知道该如何去记录他，今夜也没法去陪陪他，爷爷早就看好了他葬的地方，就在院子的后面，他说葬在那里，他可以天天守着我们，也能看着河边，心里舒服。
　　今天下雨了，我当是为爷爷送行的，或者是奶奶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