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泥封的树洞
已有 921 次阅读2008-1-16 16:01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泥封的树洞
----怀念我的朋友和《此间的少年》
有句话很喜欢 ：
“没有人真的希望呆在笼子里--问题是，给你一片没有边际的天空，你是不是真的敢要？”
看《花样年华》时，看到一半时就麻木了，泄气地对着屏幕说：“你赢了，我被晃昏了。”真的，那样摇移不定的镜头，真有点乱人心智。可是最后却格外清醒，看到男主角浑身颤抖地，无助地对着那小小的树洞喃喃低语时，我听到了自己和他人心中一样的轰轰然的声音，我们的心事都被这样地拆穿了，男主角在异国他乡找到了一个可以存放心事的树洞，他可以用泥土封存，他一定走得轻松，而我们呢，我们把过去存在心里，然后肆意地舞着爪子四处寻找，筋疲力尽，却还是没法放下，于是我们在心里剜了一个树洞，把搁不下的事，一件件塞进去。树洞太小，心事太多，于是鲜血淋淋。我们等着它结痂。
常常在想，什么样的人算少年呢？十几岁到二十几岁严格的界定？学生？抑或是一种心境？ 大学辗转，毕业时咬着牙想：再也不回来了，四年，失去了多少东西才走到尽头。可是真的离开，却又开始怀念。怀念那永远跟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公共汽车，怀念阴气森森的一教，怀念三教前长长的走廊上春天拥挤着开放的紫藤花；怀念寝室角落里那棵我们从花农田边捡回来的桅子，怀念小床上永远看不完的小说，怀念五点不到就在食堂前徘徊的身影。
……
忍不住问自己：这四年岁月究竟带给了我什么，赢得我对之的这般倾情依恋。
其实是人吧，其实还有事吧。那些在我身边来往着的人们和故事。
我的上铺是一个高个子姑娘。她晚上睡觉不安静,总会吹起起起伏伏的小呼噜，在这样的声音里,我是无法安睡的，于是她主动地拿了一个晾衣杆放在我的床上，说如果她再的呼噜，就让我用杆子敲她的床，我哪里能这样做，只能让自己努力适应。到了冬天,这姑娘就从自己的床搬到我的床上，晚上我们一人睡一头，她总是把我冰冷的脚抱得紧紧的，这四年，我的冬天的夜晚总是暖洋洋的。那时也因为一些事而伤心，晚上睡不着，于是她会从上铺探出头来，悄悄地说：“我给你唱首歌吧。”歌声一起,我总能流着泪快快地睡去。
那时伤得最深的是一个姑娘，知道她爱上了我的一个朋友，于是我瞒着她去找朋友，劝说朋友接受这个姑娘。朋友听了大怒，说：“你为别人安排，可知道别人是不是愿意接受？”拂袖而去，从此不再正眼看那姑娘。而我，却为自己的的行为愧疚了十来年，总觉得正是因为我，才让姑娘的那一段心事没了着落。
对面下铺的姑娘眉眼极细,于是日日对着镜子仔细安排每一根眉毛,稍有不妥贴,便手起钳落,直接拔了，然后细致地用笔描上，那样的妆容是极美的。我常常痴了一样地看着，因为自己是个粗糙的女生，这些满是脂香的事一样不会。一天早上，我拖沓地往教室去时，见她掩着半边脸，低着头往寝室走，问她怎么了，她急急地说：“我今天忘了画眉，脸跟鸡蛋一样光。回去补。”我扶着路边的树笑得蹲了下去。
现代文学的老师是个极有气质的中年男人，头发一定是清爽而有型的，从不穿让人绝望的西装，爱着一身米色的短风衣，风衣下的肌肉如何我们不知，可风衣显出的身材却是让很多中年男人们愤怒的有板有眼。这样的风度对女生有无法抵制的吸引力，于是最爱逃课的我，从没有落过他一节课。不为听他讲这几十年文坛上挣扎的生命，只是为了听他无所顾忌地讲着他的一段段恋爱，他的一阵阵无奈。
那时迷恋上创造新的耍法，于是想着到学校后面的山上去烧烤。计划了很久，所有的东西都备好了，就是没有烧烤的工具，于是找了个五金店，粗粗细细的铁丝买了好些，放在寝室里编了几天，终天自己动手做了一个烧烤网子。紧接发现没有木炭，于是我便在学校里转悠，希望能找到点灵感。那时是深秋了，学校图书馆前的几棵大梧桐树枝干狰狞，几个工人锯了，堆在一空地上，点了火，多半想烧了了事。我当时就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等工人走了，冲回寝室拎了一个桶，接了水，来来回回地跑，终于把那火给灭了，梧桐枝干已经成功地变成了木炭！我一手拎桶，一手拖着两米多长的“木炭”，幸福地回寝室，姑娘们看到这一堆东西，都大呼小叫起来。那晚上，我把那长长的木炭塞在我的床下，生怕放在过道里让人拖走了，也许是担心我灭火时不细心留下了火星子，那一夜，连着做梦，总是梦到床被点着了。第二天早早地起床，直接奔后山把烧烤活动成功举行了才心里踏实下来。
……
故事太多，毕业时我拿了一个本子，认真地题下“猪圈纪事”这几个字，开始一件件地把那四年的故事一一记录。怕流光太快，抛了我们和我们的故事。怕青春打马而过，让纷纷扬扬的思绪，覆盖了那段时光里的我们，一如触手即化的雪。
所以，当我读到《此间的少年》，那些故事全都一一出现，原来我们从没有忘记，只是我怕回忆，所以埋得太深。那本书里有太多的故事我们都参与过。江南用我们最熟悉的名字来解构他的大学时光，那些名字里本身就有我们能感知的情感，所以读起来会情不自禁地对号入座。郭靖初入校园的木讷，令狐沖偶尔愤青的表演，段誉单相思的痛苦，杨康失去才知珍贵的惆怅…这些都是当时校园里的心情。
我在想，江南写作的時候是什么样的心情，是那种沉浸在往事中不能自拔的状态，还是淡淡一笑而过的苦涩？18岁的萨冈，面对未来面对青春，写下了轰动一时的《你好忧愁》。而我在同样的年纪，却不曾有她这般达观。对于未来，心中始终交织着恐惧和憧憬两种情绪，每一个前辈的足迹似乎都在印证着我们的未来，但生活本身又是不可复制的，没有人可以预言未来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所以，我们回到最初，我那愚蠢地试图着给青春下一个准确的定义的行为，注定是遍寻无果的。更多的时候，年少对于我们仅仅是一个华美的概念，那里有着哀伤与欢乐，失落与光荣。人们热衷于谈论青春，青春是人生最美的年华，但人们又往往把青春看做一个单纯华丽的概念，而剥离了具体的细节。生活的本质是平淡的，青春也不能例外。当我年少的时候，热烈的憧憬着大学时光。尽情的想像着他们的美丽，但岁月残酷的剥去了象牙塔的光环，而自己也渐渐的沦落和习惯于生活的平淡。
又或许青春的美丽恰恰在于他的蒙胧。朦胧的岁月，朦胧的情感，当走过这段岁月之后，再试图去清晰的回溯彼时的痕迹，终究只是徒劳，那些我们走过的路，经过的风景以及陪伴着我们的人们都会一一离去。校园中走过一批又一批的学子，今日送走乔峰的郭靖杨康们，明日也终究要挥一挥手告别此处。而摩挲的树叶之下，又将见证另外一群慕容复段誉王语嫣门的青涩年华。少年渐渐成年，此间已成彼间，只不过是人生的列车又在寻觅下一个站口。
我读书，喜欢把他当做一面镜子，纯粹的欣赏本是不太可能的，在镜子里往往能够分辨出自己的身影，看清自己的足迹。慕容复的自卑与高傲，杨康与穆念慈的无奈，似乎都佐证着自己的生活，又或者生活的本质真是百川趋海，殊途同归。而今的我渐渐的淡去了之前的种种幻想，在现实中渐渐学会忍耐和坚持。因为我明白，如今的一切一切都将是以后美丽的回忆。
如今之种种，都会在未来不期然地再现。把久久放不下的心事，找一个小小的树洞，仔细存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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