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花？

    父亲出差，和一群作协的老先生们浩荡地去了藏区，寻找格萨尔王的足迹去了。随队的女医生是队伍里唯一一个青年人，在路上蹦蹦跳跳，当然前提是没有高原反应。父亲在文章记录了这姑娘的一个片断。
    我只记得大意了：高原有房子的地方，哪怕已经人去楼空，房前屋后也必然还开着无数的花，都没有名字，只有天晴，就一例地鲜艳。一到天黑，他们便跟当地人一起跳舞喝酒，有点神仙一样的感觉。一日下车，姑娘问路边的一个老妈妈：“我听你们的歌里一直在唱格桑花，这么多花里，哪种才是格桑花？”老人摇着转经筒，说的话没人明白，经了翻译才知道，她说的是“哪有什么格桑花，幸福的花就是格桑花。”
    父亲在文章记录了这姑娘的一个片断，是因老人的话觉得心惊吧，我们再看，也是一样。在我幸福的时候，世间所有的花都可以叫这名字。
    这个春天，给了很多人意外，不知道是捉弄还是磨砺。所以当我知道去欣赏时，春天似乎已经又要走了，公路边的油菜花已经在一夜间谢了，整个郊外全换成了油漆一样生硬的绿，等着清明后的阳光它们，一一灌注成金黄。桃花就更不要说了，朋友打电话来说要去时，我正在家里闷坐，于是便气极了说：“我不认识你们。”他们大笑，说：“你自己说的最近忙得不像话，我们哪里敢叫上你。”于是我知道，桃花也谢了。周日匆匆地去看郁金香，进去就有想退票的冲动，我想像中那样如虹一般的花海早没了，仅存的花丛里，全是一脸僵硬地被摄像师摆弄的对对新人，我哪有脸蹲在他们中间，把一张看不清的面目凑到花前，一边作深呼吸状，一边叫人摁快门。于是草草地遛了一圈便逃也似地回家了。院子的兰花更不要说了，今年也许冷过了头，连它们也不搭理我，往年父亲总会奢侈地说：“来，我给你剪两把。”今年回家，就没闻到过兰花香，还是一个人跑到三圣花乡去端了一盆蝴蝶兰回家，虽没有香味，胜在花朵硕大，聊胜于无，安慰一下眼睛。
    一个妹妹来问我可不可以孩子们发蚕，我说可以，随便养，不过不能放在教室里。我多嘴问了一句：“那哪来的桑叶呢？”反正我知道那些蚕宝宝饭量不小。妹妹也愣了，范范说：“我知道，我去年就是为了给我儿子找桑叶，半边身子都摔青了的。”哈哈，去年范范那一跤是摔得厉害，摇着身子晃了好多天才回过劲。听她一气至少说了十多个能找到桑树的地方，老天，看来去年她对成都进行了一次地毯式的搜索，然后成了一个成都的桑叶版地图。其实有心的又何止于此。上周三我和她一起去看书，隔壁学校墙头的花把我们两人全迷了眼，于是还认真地回忆了成都能看到的这种花。一汇总，发现成都这样的花还真不少。

    其实这花在我们四楼平台能看得更真切，对面楼房的顶上，全是这花，一片淡淡的紫色，旁边是我深爱的那株银杏，颜色安静。那就是泡桐。
    其实除开这个季节，它一定是成都街头巷尾最不起眼的树，大片的叶子，毫不讲究地支愣着，到了秋天，孩子们在树下愉快地捡拾银杏叶时，一定不会留意它，再看看附近的梧桐，同样的大叶片，梧桐叶张张都是那样的棱角分明。树皮也不漂亮，长满了麻点，不光滑如竹，也不会粗糙如棕，要说高大，满城的梧桐和银杏又要抢了风头，而且它从来没有被当作城市绿化树被认真地精心种植在公园，街道，往往是那些老成都的小街小院，那些还被低矮的平房围合的空地上，才会找到它们。

    留意到这花是去年了，不过错过了花期，只看到了气势汹汹地冒出来的绿叶之下，还挣扎着一点暗紫，只因紫色的花少，才记住了。
    早上上班，车子会走王府井后面的双栅子街过，那一整条街边，全是泡桐，横着的川剧院那条街，也是如此。周末去爸妈那边吃饭，发现天涯石街几处院子里也有，红照壁对街的一个院子里也发现了这花。那天走在花下，我问五一先生这是什么花，他想了半天，不知道，而且跟我说他们全办公室的人都不知道这花叫什么，看来眼中找不到花的还真不少，于是嘲笑他说:“难怪你穿新衣服去也没有夸你漂亮。”

   其实像这样大朵而又单瓣的花是不能近看的，一定长得极不认真，潦草地把花瓣连成一个小斗，花蕊倒是根根分明，花的颜色也是紫一块白一块。可是它却开得理直气壮，并不如的花那样含着朵儿，低着头。就是最初的花苞，也是直接挂在枝头，一排排，整齐得紧。这花也不会跟叶子打商量，用巨大的身形压了叶片的势头，呼啦一下子，全开了，其实这时候本是绿色显眼的时分，可在这树上，却觉得叶子们的地盘小得可怜，在朵朵挨挨挤挤的花下，只有那么一点点空隙留给它们，仅够它们伸个小脸，从缝里打望一下，叶面上还得不情愿地映着花朵们不客气的紫色。

    这两天是泡桐的盛花期，有空去看看，一条不宽的小路上，拥挤的，嘲笑着的，全是这紫色的花，高高在站着，树枝伸到哪里，它们就探到哪里。成都没什么风，所以不会感受到花影绰绰，不过这时，在一个院子里，有这样的一株花，有一把阳光，坐在花下，喝山上明前最嫩的茶，怕心也要酥软，人也成了淡紫的一抹。
    镜头下的它们不语，镜头也找不到它们最好的姿态。一个朋友看了我的图片，说成都有一部小成本的电影叫《十三棵泡桐》，说好看。看了简介，又是青春的记录。我读书的地方，没有这样的花。不过，不管什么样的地方，应该都有一样的故事发生，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