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

已有 619 次阅读2008-6-5 18:11

   五月节,谓有芒之种谷可稼种矣。

   半月无雨。

    天气的脾气比我们还要急,等不到月末,它便在温度计的高处站立了。
    我把所有的家当都搬到了机房,只因为那里有空调。办公室是一个从教学楼伸出去的弧形阳台,一半的墙体都是玻璃,冬天唯一的好处是通风,呼呼的北风不与人商量,极自然地进进出出,把屋子里的一丝暖意全清理得干干净净。到了夏天,这唯一的好处也没有了,风向跟着季节走动,夏天的南风一阵阵全砸在了我们的那堵厚实的墙上,而阳光,倒份外殷勤,从早上便贴身伺候,热情得丢不掉,下午放学时,回身关上办公室,它远比我们留恋,依旧踯躅在桌子上,窗沿边,墙缝里。它兴许知道 ,夜来时,它留下的暖意如果太轻薄,会被晚风驱走,等明早我们再来时,它又得重新忙活上一天。所以它努力着,在屋子里撒了欢地来回跳跃。

    这样的温度,只合找个竹林,安放一张小榻,一把草扇,一个人眯上一个下午,如果睡不着,也该这样四仰八叉地躺着,看看竹叶就行了,林子里活动的物件儿多得很,地下的蚂蚁,指不定会沿着榻腿,一路爬上你的裤角。闹腾了一天的蝉,睁只眼,闭只眼,歇够了才会又一惊一乍地叫。因交尾而扯不开的蜻蜓,找不到方向,就在枝叶间相互牵动着挣扎着飞上飞下。嘬着嘴的花脚蚊子,停在头顶,或者会没有声息,可等它飞得让人心烦,一掌拍下,你会看到殷红的一滩,多半是你自己的血,撑得它飞不了太快。这些都不要紧,而且有趣。

      范范问我想吃什么味的冰淇淋,“奶味重的。”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一脸绯红地回来了,就这几分钟的光景,她为我们每个人买了一个口味的冰淇淋,正要感叹她神速,她却说:“这天气,太吓人了,这些冻得硬梆梆的,拎回来全都粑了。”我拿出一个勺子,愉快地舀起化在袋子里的冰淇淋,一口吞下。凉意从舌后一直往下,过了喉咙,就开始分散,像一棵倒立的大树,越往下,分得越细,枝枝桠桠,末梢不知道穿到哪里去了。

        水田里这时候会开始出现小小的吸血虫和蚂蝗。吸血虫不好捉,轻轻一碰就缩回软软的泥里去了,它身子又细,长短也可控制,所以要再找,真不容易。蚂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相比而言,蚂蝗要笨得多,也好对付得多,多半是因为它个子太大,又浑身青黑,人们有些怕它,加之我没有验证过的好多关于蚂蝗的生命力说法,大家都觉得它有点吓人。其实在我看来,它们就是傻乎乎的胖胖的虫子,拍也能从人身上掉下来,用烟熏也能从人身上掉下来,远比吸血虫那样动辄致命的危害要小得多。这时候的烈日下,水田边,我常常会做相同的事。带一个大石块,一根细竹签,蹲在水田边,把找到的蚂蝗一只只挑到田埂上,下午的田埂泥已经烤得泛白,用力一捻,就全是粉末。落在干燥的泥地上,蚂蝗会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不挣扎,两头都是尖尖的,看不出到底头在哪里。然后我会怀着孩子特有的无知的恶意,用石头把它们一只只地锤打,再和上泥土,再锤打,直到我觉得它们再无复活的机会为止。大人们说蚂蝗命硬,如果只是把它们踩死,过不了多久,它们就又会活过来。于是我用上了我觉得最有效的办法 。

    水田边有我英雄一样的“义举”,其实麦地里也是一样。麦地里毛毛虫特别多,都是深棕色的,还有一种小小的像蜈蚣一样的虫子,只得几厘米长,脚多极了,爬行极快,喜欢潮湿的缝隙。这些都能让我玩上半天。把它们收拢到一起,工具当然是丢在田里的麦秆,一只只地拨过来,然后找爷爷要来火柴,一把火把它们烧了,要是觉得火势太小,就抓点麦草,一定得是干了的,放在火上,虫子们在火堆里叭叭作响,心里就觉得痛快,觉得又干掉了好多害虫。不过要是奶奶见我这样玩,会追着夺下火柴,说小孩子玩火,晚上要尿床,她担心的事真多,我都是那么大的人了,哪会犯这样的错。其实是她觉得姑娘不该这样玩,极力制止罢了。

    芒种时节,真真是孩子们的。田地里,林子里的虫子自不必说了。水田里翻好的泥,被泡得软软的,光脚踩下去,稀泥会从你的脚趾头缝里挤上来,别担心,这泥土并不脏。仔细看,浅浅的水下,泥土上,有纵横的线条,从这里拉到那里,耐心地等一会,你就知道了,原来是蚯蚓爬过的痕迹。赶快捉上几条回家,院子里的鸡们会跟着你叫上好久。麦子归了仓,田里的麦秸也被婆婆奶奶们收回家,堆在墙角,又能做上几个月的饭了。田里剩下了好些麦草,凌乱,不好收拾,大人们用耙子把它们聚拢,点上火,烧了,等下雨,草灰就会散到田里,又是好肥。大人们前脚走,后脚就会窜出好些孩子,人人手里都会有几个悄悄在厨房里拿的土豆,扔进火里,记住自己丢的位置,然后在田里疯上一阵,又聚到火堆前。这时人人手里都会有根小棍,仔细地拨开草灰,刚才丢进去的土豆,一身漆黑地滚了出来。烫得很,可是谁也不会把它丢在地上,小手捡起来,一边小心地吹着气,一边呼呼地换着手,等手能拿得住了,顾不上外面炭化了的皮,一把捏开,一片淡黄,冒着香味,这可比晚上的饭要好吃多了。天快黑尽,孩子们回去时,小脸全是黑的,刚才啃吃土豆时沾了一脸。村子里这时除了狗叫声,就还有大们的叫骂声,这些打嫩尖的娃娃啊。骂归骂,明天如果田里还有人烧麦草,那娃娃们肯定还会悄悄地溜出去。

    有时早晨,会揉着眼睛跟着大人们开始下秧田了,插秧这样的事还做不来,于是就在田埂上,帮着往水田里扔秧把头。昨晚大人们连夜扎好的秧把,不一会也成了娃娃们的玩具,隔着几道田埂,就跟远处的孩子比了起来,看谁扔得远。使的劲大了,会扔到别人的田里,邻居大人又乐呵呵地给扔回来。秧把头落在水田里,溅起的泥点子到处都是,埋头插秧的大人顾不上喝斥,有时偷偷瞄一下,看到自已家的孩子劲头不错,还会示范一下,也抓起一个秧把头,直直地扔过对面的田去。孩子便骄傲地跳着,趟过水田,乐颠颠地给捡回来。

    学校的农忙假过得快,等假期一完,太阳便不客气了。夏天就真的来了。
    

发表评论 评论 (5 个评论)

回复 四川在线网友 2008-6-5 18:11
我们小时候也这样,暑假每天中午弟弟、表弟们都会避着大人悄悄去河里洗澡、大人午休起来看没有人,去河边边上一吼。殃及及的回去了,一顿狠揍,哇哇的大哭,到了半下午,痛痛早忘记了,几个人又相约下河,一天至少二次打。不过那个开心呀。
flicker 彩虹炫 | flicker 匿名卡 | 蕴蕴妈妈(未注册) 2008-6-6 10:02
这是圈圈的童年经历吗?真有意思,羡慕......
回复 fffwuyi 2008-6-10 17:56
是的,圈圈是个田头长大的女娃子。
flicker 彩虹炫 | flicker 匿名卡 | 无(未注册) 2008-6-20 11:39
flicker 彩虹炫 | flicker 匿名卡 | 高爸(未注册) 2010-7-16 16:52
这篇文章我看了好多遍,真的写得好,勾起我很多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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