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一次流产的天安门国庆检阅[作者:赵家渡]
一九七一年,那年我正在北京军区某部服役,五月的一天,连队领导从团部开会回来,向全连宣布了一个好消息:我们部队被选中参加当年的天安门国庆检阅,在那个视荣誉为生命的年代里,“接受伟大领袖毛主席检阅”是非常非常荣光的事(注:孩子们可别随意叽笑父辈们''''''''愚忠'''''''',那是时代使然,在贫穷的年代里,民众对国家和领袖的忠诚是民族凝聚力最有效的表达方式)。接下来的情形可以想象,决心书、挑战书外加锣鼓喧天和欢呼声充斥了整个营区,为了迎合战士们亢奋的情绪,连里还杀了一头瘦不那叽的大黑猪,又包饺子又用猪肉炖粉条外加几大桶保定啤酒以示庆祝。
艰苦的队列训练在华北平原夏季炽烈的阳光下随即开始,一个月后为了使数百人的方队集合训练能顺利进行,整个部队被拉到河北省某县一个叫三家幢的大村子里驻扎,利用村旁的空军飞机跑道集中训练,时间渐入三伏,空旷的机场连株遮挡阳光的小树都没有,一天数小时的正步方队走下来,那份艰苦实难描述,腿甩肿了又消去,皮晒脱一层又一层,为了三十几人一横排的正步踏出去后能整齐得连脚尖腿肚子完全一致,我们都把长军裤的裤腿都齐齐地剪了去,以便教官检查纠正。
虽说训练艰苦,但那一时段的伙食因有额外补助也还不错,至少细粮比在营房里多些,打牙祭的频率也要高些,那会儿年青,任务光荣伙食还好,混起来也就不觉得难受了。
就在我们对国庆阅兵时能以军人形象雄赳赳地在毛泽东主席的注视下从天安门前走过而倍感自豪时,接到上级通知,部队阅兵任务略有变化,我们的方队不变,但要以手持乒乓球拍身着运动服的体育方队出现在天安门前。这个变化让人感到很奇怪,尽管我们都喜欢庄则栋也喜欢乒乓球运动,但它与阅兵相去甚远,对亢奋之中的我们来说多少有了一点遗憾。
其实,就在我们接受国庆阅兵任务前后的一段时间里,中国和美国这两个敌对国家之间因小小的乒乓球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那年3月,第31届世乒赛在日本名古屋召开,期间4月初,美国乒乓球队的科恩错上了中国乒乓球队的车,世界冠军庄则栋主动致意并赠送礼品,就此拉开了中美关系改善的序幕,这段佳话从此载入了世界关系史话,当然,这一切事情的发生发展对于封闭在营区里的官兵而言都是天外之事,未曾想4月初在日本名古屋两个“小人物”之间一个小小的微笑数月后竟影响到了这些万里之外官兵身上。
八月,为了与北京大中专学校的组成的女子乒乓球方队合练,我们部队整体赴京住进了位于八大学院片区的铁道学院,训练地点则在京郊的南苑机场,训练还是那么艰苦,不同的是,远远地与大批女生在一起,时间过得更是快。
一天, 一群地方干部在部队领导陪同下来到我们训练方队前,指指点点过后,便公布了一个名单,我的名字也在其中,原来,挑选出来的人要与院校女生配合在游行的乒乓球方队花车上做固定姿势的乒乓球球模特。幸福来得太快,此后的时间里,连做梦都在憧憬着国庆之日以优美姿势伫立在花车上高高在上被万人瞩目的美好感受。
进入九月,天气凉爽了下来,而九月十四日是首次实地彩排的时间,为了使这次彩排不出丝毫差错,我们的训练更紧张了。
然而就在彩排的前一天,即九月十三日,也就是那位“伟大的永远健康的副统帅林彪同志”葬身蒙古温都尔汗的日子,那一声惊天巨响既改变了历史,也让我们眼前所有这一切戛然而止。
本来,9.13日那天,因要准备彩排服装和花车,不去机场训练,官兵们在铁道学院宽敞的校院里照常起床出操,上午突然接到紧急通知:在京的现役军人一律不得离开驻地!随即又接到命令立即清理驻地实施交接并限期整体离开京城。而这一连串动作都是在全体官兵们莫名其妙的眼神里悄然完成的。
第二天本是在天安门彩排的日子,而我们却正在返回营区的路上。十月一日国庆节那天,北京城平静得如同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我们这群本该在天安门广场上英姿勃勃正步接受毛主席检阅的士兵却正蜷缩在京北群山中的坑道里“预防”苏军突然袭击。
至于林彪的事很久以后才正式传达。[作者:赵家渡]